《使至塞上》中的情景交融與自然之境

《使至塞上》中的情景交融與自然之境

宗白華在《美學散步》中說，“西塞元”是唐代民族詩歌的結(jié)晶。”頗有同感。以王維的《使至塞上》為例,詩人理想之“意”與其所寫的那些自然之“境”交融,源于自然而又高于自然,渾然結(jié)晶于一體。王維的《使至塞上》是王維于開元二十五年(737年)以監(jiān)察御史身份出使邊塞時所作。這首詩著墨不多,卻意境高遠,詩情與畫意完全融合成為一個整體。全詩在敘事中寫景,所寫事物表達之意象,是以事為經(jīng)、情為緯,把事、景、情串聯(lián)起來,組成一幅塞外大漠壯闊雄渾的圖畫。起承轉(zhuǎn)合運筆自如,了無雕琢之跡。輕車簡從出使到邊疆去察訪軍情,作為朝廷的使者途中要經(jīng)過居廷,感覺就像是蓬草一樣飄出漢塞,像歸雁一樣飛入胡天,油然而生孤獨、寂寞之情;但此時看到大漠里孤煙直升天上、黃河邊上的落日正圓,這樣的美景讓詩人的孤獨寂寞得以陶冶凈化而生成英雄本色。一路跋涉到達目的地,到了蕭關(guān)遇到了候騎,卻沒有遇見將官,一問才得知前敵統(tǒng)帥在燕然前線。詩是美的化身,用詩之筆展示不同美的感念和理想,無論是抒情述懷抑或是敘事狀物,風格清新淡雅也好華彩絢爛也罷,雄渾灑脫也好纏綿柔婉也罷,整合概括也好細摹勾勒也罷,實化成虛也好虛實結(jié)合也罷,精雕細琢也好語出天成也罷,皆各得其宜、各得其妙、各有其貴。而王維這首詩是二者兼?zhèn)?達到相生相諧、渾然天成的藝術(shù)境界。本詩的意境美具體地說在于它所表現(xiàn)的情感和它所描寫的景物、事件之間水乳交融所達至的境界。艱苦的行程、將士緊張的戰(zhàn)斗生活、奇麗壯闊的景象、被排擠出朝廷的心情,在情景交融中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記事寫景中微露的失意情緒是從“單車”二字引發(fā)開來。而后一句說身過“居延”這個特殊的地域,則成為詩中描繪的風光景物的根據(jù)。由“歸雁”一語知曉,這次出使邊塞的時間是春天。蓬草成熟后枝葉干枯,隨風飄轉(zhuǎn),故稱“征蓬”,古詩中說到蓬草,大多帶有自嘆身世之意。唐玄宗命王維以監(jiān)察御史的身份赴西河節(jié)度使府慰問將士、察訪軍情,這實際是將王維排擠出朝廷。暗寫自己恰是路邊的蓬草隨風飄轉(zhuǎn)出漢延的世界,表現(xiàn)上采用了兩兩對照的寫法?！罢髋睢庇谠娙?是正比,而“歸雁”于詩人則是反襯。這是詩人借蓬草自況飄零之感。詩人這次出使,心境不佳,因連一向器重自己的宰相張九齡也于本年四月被貶為荊州長史,可想詩人的失意情緒。自然是一切美麗的源泉,是一切藝術(shù)的范本。且看本塞詩的幾幅畫面就可明白幾分?！罢髋畛鰸h塞,歸雁入胡天”是第一個畫面。一地上到處可見飄飛的蓬草,天空中偶爾出現(xiàn)一隊北歸的大雁,看蓬草、邊塞、北雁歸舊、沙漠、胡天這群意象,想到春天本應是花街柳巷、春光明媚、輕歌曼舞、姹紫嫣紅、草長鶯歌的景象,可邊塞與之對比就迥乎天地,荒涼戈壁的心境雖然未多著筆墨,詩人卻用空靈的筆傳達了出來。迎著大漠風沙像蓬草一樣飄向塞外,顯然是缺乏美好和詩意,是一種清冷和荒涼的喻征,給人以凄婉憂愁之感,同時也是詩人英雄本色的演繹?！按竽聼熤薄闭宫F(xiàn)的是第二個畫面。進入邊塞后所看到的是一幅雄奇壯麗的塞外大自然景象。只見黃沙無垠的大漠上,挺拔著一柱直沖云霄的孤煙。邊疆沙漠,無邊浩瀚,所以用了“大漠”的“大”字。“置身大漠,眼前是這樣一幅景象:莽莽黃沙望不到邊際,抬頭看天,天空沒有碧云朵影。極目遠眺,但見遠方盡頭一縷升騰的白直孤煙,詩人的精神為之一振,似乎覺得這荒漠有了一點生氣和希望。這里既峰回路轉(zhuǎn),又漸入佳境。烽煙是邊塞的典型景征,“孤煙直”,突出了邊塞荒蕪凄涼氛圍,沒有什么奇觀異景,烽火臺燃起的那一股濃白煙就顯得格外吸人眼球,因此稱作“孤”煙。一個“孤”字寫出了景物的單調(diào),緊接一個“直”字,卻又表現(xiàn)了它英雄主義般的堅毅高拔之美。與其說它在碧天黃沙之間,添上一柱白煙,成為整個畫面的中心,自是點睛之筆,不如說是增加了深度、純凈與壯美之感。那碩博之筆涂抹的“大”、“孤”、“直”把自然形象概括得那么真實確切、鮮明自然,簡潔而巧妙?！伴L河落日圓”是一個特寫鏡頭構(gòu)成的畫面。時當傍晚,綿長的黃河邊,一輪火紅的落日顯得異常渾圓壯麗。落日漸趨河面,泛著漾瀾波光之水映襯著落日。僅一個“圓”字,就準確地繪出了黃河之流落日的特點。這個特殊的曠遠視野,恍如紅日出入于“長”河之中,黃河之水被西沉的落日霞光,輝映得絢麗多彩。這虛虛實實之間就平添了河水吞吐日月的宏闊氣勢,從而整個畫面更顯得雄奇瑰麗。沙漠上沒有叢木山石,橫貫其間的黃河,就非用一個“長”字來表達詩人的感覺。落日本是感傷之物象,這里用一“圓”字修飾它,卻給人以親切溫暖而又蒼茫的感覺。一個“圓”字、一個“直”字,平凡中顯偉闊,在寫實而兼夸張性的概括與細描中與相輔相成的襯墊中構(gòu)成一幅廣袤闊氣而又雄厚壯麗的塞外圖騰;且映射著作者深切的感受,這美妙的時刻燃燒著英雄的熱血,先前的凄清轉(zhuǎn)而升華為英雄本色的豪情,詩情如火、熾熱壯懷、渾身興奮、鼓舞人心。綜觀全詩充分體現(xiàn)了詩中有畫的特色,講究景物的畫面感。從構(gòu)圖上來講,由天邊落日———空中烽煙———地下河流,從近處烽煙——遠處落日———無邊大漠,氣象闊大、濃彩重抹、層次鮮明;同時畫面中的“征蓬”、“歸雁”、“孤煙”、“長河”、“落日”的意象又充滿了動感。動靜結(jié)合,這充滿生機的意境似乎更具有了一股攝人心魄的力量,令人驚訝于大漠無窮盡之魅力。從線條上來講,一望無際的大漠上縱橫交錯,縱的是“孤煙”,橫的是“大漠”,“長河”則縱深拓展,圓的“落日”又從橫向錯合擴充,線條簡約勾勒、意象縱橫交錯、物態(tài)各臻其妙,創(chuàng)造了“千古壯觀”的意境。從色彩上來講,大漠莽莽漫天黃沙,蓬草枝葉干枯,是毫無生氣的枯黃,黃昏落日是收斂了光輝的橘紅色;輝映著波瀾不驚的黃河水和直上天穹的白色烽煙。豐富多彩的色調(diào),繪景如畫,斑斕且濃淡相襯。大“漠”中更可想見“河”之長,長“河”中更可想象“漠”之大,“大漠”“長河”相輔相成,相得益彰,可謂千古壯觀。邊陲打磨中壯闊雄奇的邊塞風光如在眼前,留給人無窮的意味、幽遠的意境、神幻的想象,讓人蕩氣回腸,是情景交融的典范之作?！啊都t樓夢》第四十八回借香菱的口所說:‘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想來煙如何直?日自然是圓的:這‘直’字似無理,‘圓’字似太俗。合上書一想,倒像是見了這景的。若說再找兩個字換這兩個,竟再找不出兩個字來?！闭Z不驚人,卻能狀難言之景于目前,含不盡之意于言外,達到了渾然的境界,顯示了詩人的深厚功力。是的,“詩的好處,有口里說不出來的意思,想去卻是逼真的;又似乎無理的,想去竟是有理有情的”。這段話道出了這兩句詩情境的真諦和高超的藝術(shù)境界。詩人把自己的孤寂情緒巧妙地融化在廣闊的自然景象的描繪中。最后一聯(lián)是句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