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的人生哲學觀

蘇軾的人生哲學觀在中國文學史上球星閃耀的蒼穹中，蘇軾不能不算是一顆耀眼的巨星。他的降生，曾一度使蜀地的山川秀水相形之下黯然失色。是蜀地的豐草沃土孕育了他博大的文人氣質(zhì)，也造就了他的偉大。 蘇軾在詩詞文三方面都達到了極高的造詣，堪稱北宋文學最高成就的代表?！吧缴彰捎暌嗥妗?，“春江水暖鴨先知”透露了渺焉入無形的“物之妙”。蘇軾的詞，開創(chuàng)了一代豪放派新風，“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江城子.密州出獵）?！暗溉碎L久，千里共嬋娟”（水調(diào)歌頭.明月幾時有）更是“中秋詞，自東坡水調(diào)歌頭”一出，余詞盡費。（1）“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江城子.十年生死）開創(chuàng)了悼亡詞之首創(chuàng)。 蘇軾雖才學滿天下，仕途卻非?？部?，多次遭貶折。在他的詩詞中，也常常流露出人生不得意的抑郁之情，甚至于“欲乘風歸去”，然而多數(shù)情況下他的抑郁之情都是短暫的，筆鋒一轉(zhuǎn)又回到現(xiàn)實中。他一生坎坷，卻始終能保持那種樂觀積極的態(tài)度。這種豁然，這種曠達不是每個文人都能到達的境界。所以蘇軾那種“進退自如，寵辱不驚”的人生態(tài)度一直為后世文人所敬仰。 素食知識淵博，思想豁達，在北宋三教合一的思想氣氛中如魚得水。蘇軾不僅對儒釋道三種思想都欣然接受，而且認為他們本來都是相同的。他曾說過：“莊子蓋住孔子者”，莊子對孔子的態(tài)度是“陰擠而陽助之”（莊子祠堂記）。他又認為“儒釋不謀而同”，“相反而相為用”（南華長老題名記）（2）這種以儒學體系為根本而浸染釋、道思想時速是人生哲學觀的基礎。 蘇軾其人，不僅后來的士大夫們喜歡他，而且當今的人們也喜歡他。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其作為典范的魅力，每每激發(fā)和啟迪我們從而去激發(fā)傳統(tǒng)文化社會中的辯證運動。不僅如此，通過蘇軾人生哲學的研究，我們還可以領悟到，在出仕與隱退，理想與現(xiàn)實，宇宙與人生的矛盾中，一個詩人的靈魂是怎樣掙扎，解脫，回旋和升騰的。 一.出仕與隱退.蘇軾服膺儒家經(jīng)世濟民的政治理想,他22歲中進士,26歲又中制科優(yōu)入三等,入仕后奮力有用世之態(tài).他為人坦蕩,講究風節(jié),有志于朝政且勇于進言.長時間在宦海沉浮,反復面臨人生抉擇.尤其是感到失落以及政治上受挫,遭遇貶謫時,儒家的入世思想是他的主心骨.在與王安石同朝而仕中,由于注重政策的實際效果,他在王安石厲行新法時持反對態(tài)度,當司馬光廢除新法時又持不同意見,結(jié)果多次受到排擠和打擊.他在外任時勤于正事.他先后在杭州、徐州、湖州任地方官，滅蝗滅災，抗洪筑堤，政績卓越。甚至在貶到惠州時，他還捐助修橋兩座，只要環(huán)境允許，蘇軾總是盡力有所作為。按照古代文人士大夫的“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的處世哲學，處在被疏或自疏的境地，必將堅守獨善之道了，但蘇軾那種“致君堯舜”的積極入世卻是從小就扎根在心里的?！疤煜屡d亡，匹夫有責”的歷史責任感總是促使他不自覺地“居廟堂之上則憂其君，處江湖之遠則憂其民”。即使是“處江湖之遠”他也不單單是只憂其民，而總是找機會為國家出謀獻策。他44歲遭遇“烏臺詩案”，險遭不測。在離開黃州而往汝州途中，他會晤了王安石，因為他看到當時大兵大獄連年不解，恐怕重到漢唐滅亡的覆轍，請求王安石向皇帝出言相救。王安石卻本著“在朝則言，在野則不言”的侍君之道，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蘇軾這時說道：“上所事君者非常禮，公所事上者，又豈可以常禮呢？”王安石聞言大呼：“安石須說”（3）。不難看出，蘇軾在艱難困頓中不忘國事，并不是象許多失意文人僅僅流露于慨嘆身世的辭賦中，而是在捕捉可能的機會，為國家和民眾做一點切實的事情，哪怕是間接的方式。實際上是對“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思想的批判，也是對“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的處世哲學思想的批判。他毫不畏懼權(quán)貴，勇于進言，始終堅持自己的思想、觀點和立場。從而證明，其灌之始終的人生之道，正是自強不息的儒家弘毅之士的精神。 早年“致君堯舜，此事何難”（沁園春.密州早行馬上寄子由）,對事功的向往和追求,然而日久而事功無多,便漸漸恬退,“搔首賦歸歟，自覺功名懶更疏”，“幾時去，作個閑人。對一張琴，一壺酒，一溪云”。仕途的曲折和險惡，“三十三年，漂流江海，萬里煙浪云翻”，隱退的內(nèi)在要求格外強烈，而朝廷一旦“放歸”，卻又想到功業(yè)未建不由慷慨悲歌起來，“老去君恩未報空回首，彈鐵悲歌”?？梢娫~人仍在出入仕之間徘徊。 蘇軾常言：“學佛老者，本期于靜而達，靜似懶，達則放”。靜就意味著審物靜思。達似放而非放，其精髓在于順應自然，莫強求，莫膠滯，莫“知其不可為而為之”。蘇軾之諫神宗，所謂“鎮(zhèn)之以靜，待物之來，然后應之”正體現(xiàn)了這種無為而治的觀念。一言蔽之，審物靜思，順應自然是他的思維模式?；蚋F或達，事無大小，他都以這種方式去推理。（4） 蘇軾雖然謹守儒家教義，但其思想意識的歸依，還在于釋道。從蘇軾立身處世的實踐就不難發(fā)現(xiàn)，他的人生畢竟是積極的、樂觀的。這種曠達樂觀，其立身處世的心理準則，還是體現(xiàn)著儒家的精神。那么，釋、道的精神對他的深刻影響，又體現(xiàn)在何處呢？熙寧中，他不能見容于新黨，幾遭誣陷，于是自請外放；元佑中，又不能見容于舊黨，結(jié)果依舊是自請外放。兩次都是自己要求的，可見他并非不識時務。元豐年初，被貶黃州時，其身份是”罪廢“，政治上的失意引起生活上的急劇下降。家眷到來，“債負山積”（與張淳書），直此之際，他在給秦觀的信中說：“至時別作經(jīng)畫，水到渠成，不須顧慮，從此胸中都無一事”。顯而易見這仍舊是“待物之來，然后應之”的態(tài)度。（5）這種無為而為，順應自然的態(tài)度，自然容易使人們把他看作是道家精神統(tǒng)攝的人物。 由于受老莊思想的影響，蘇軾作品中往往流露出虛無主義的逃避現(xiàn)實的情緒。政治上的分裂和沖突，使他只能用禪宗的般若空觀淡化和消解?！靶≈蹚拇耸?，江海寄馀生”，表達了一種逃避現(xiàn)實的情緒。然而蘇軾畢竟是蘇軾，他雖聲稱“知陶者，蘇軾也”。但他還是不會學陶淵明去做一位采菊東籬下的隱士。在蘇軾的詩中，人生如夢的主題常伴隨著深沉的慨嘆，并不輕松達觀，盡管看破紅塵，卻難舍紅塵?！八氖吣暾嬉粔?，天涯疏落淚斜橫”（天竺寺）。蘇軾是按照自己的需要來吸收佛理，所謂“時取其粗淺假說以自洗濯”。正是因為蘇軾始終未脫根塵，才使他的詩在曠達詼諧之外，保持著生活的熱情，別具一番詠嘆的情調(diào)。 二.理想與現(xiàn)實。詞人盡管懷抱著“致君堯舜”的理想，但現(xiàn)實卻難盡如人意：煩冗的宦務與頻繁的調(diào)動使他身不由己：“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臨江行）抱怨不能按照自己的理想去生活，對這種為名利而忙碌奔走生活的不滿。他的漂泊感，淪落感也油然而生：“人生到處萍漂泊”，“天涯同是傷淪落”。烏臺詩案，黃州及嶺南兩度被貶，都曾使詞人的理想破滅，“宦游處，青山白浪，萬事千迭”。詞句中飽含著曲折和難言的苦衷。 水調(diào)歌頭.明月幾時有是宋神宗九年蘇軾在密州所作。當時他政治上處于不得意，和胞弟又是七年沒有團聚，心情抑郁，可想而知?！懊髟聨讜r有，把酒問青天”，“起舞弄清影”雖然寫了月，寫了酒，寫了舞，卻沒有絲毫的歡樂和半點的自信?！拔矣孙L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東坡在詞中寄托的是尚未確定的矛盾狀態(tài)既不敢信心百倍地上，又不肯死心塌地的下；時而天上，時而人間；一會兒理想，一會兒現(xiàn)實。借中秋明月抒發(fā)出來的矛盾精神，借骨肉離情體現(xiàn)出來全缺觀念。全是理想境界的現(xiàn)象，缺是現(xiàn)實生活的反映?？少F的是在抒情起伏過程中，詩人始終能以高貴旺盛的樂觀主義來對待殘缺的現(xiàn)實，并堅持完美的理想。（6）一輪燦爛的明月，從篇始照到篇末，從現(xiàn)實照到理想世界。作者雖又有猶豫，并無悲哀；雖有怨恨，并無頹唐；雖沒有良宵佳節(jié)的歡樂，但對未來生活也沒有失掉信心。在蘇軾所處的年代，朝廷黨爭爭斗不休，再加上國力貧弱，國策保守，決定了蘇軾“道大難容，才高見嫉”的命運。對理想與現(xiàn)實的種種矛盾，蘇軾的回答是：淡化功名意識，守著“用舍由時，行藏在我”的隨機應變的人生哲學，抱定“樂天知命”的處世態(tài)度。追求富貴利祿本是封建社會知識分子的普遍思想，在蘇軾看來，榮枯如電與風一般過眼即逝，富貴只是一種哲學現(xiàn)象，沒有必要留戀。送千乘千能兩侄還鄉(xiāng)云：“治生不求富，讀書不求官，譬如飲而不醉，陶然有余歡”。蘇軾雖也是“一肚子不合時宜”，但卻能安時處順，樂觀曠達。經(jīng)過烏臺詩案，黃州生涯，蘇軾更加深感人生的虛幻性?！叭松鐗簟敝徊贿^是抵抗憂患貧窮的麻醉劑，也是對待富貴榮華的“醒湯藥”。紹圣元年，蘇軾貶謫嶺南，禪宗思想更成為他的精神支柱，是他隨緣自適得人生態(tài)度的思想基礎。他的四月十一日初食荔枝：人間何者非夢幻，南來萬里真良圖。建中靖元，蘇軾遇赦北歸，他以平靜的心情來對待人生的又一次戲劇性轉(zhuǎn)機?！盎匾暼耸篱g，了無一事真”（用前韻再和孫志舉），詩人在對人生的這種大徹大悟中得到了解脫。 三.宇宙與人生?！伴愒废壬氉载?，蟠桃動是千秋，不知人生苦厭求”。蘇軾在帶有神話色彩的奇想中觸及了宇宙無窮與人生短暫的深刻矛盾。有見于此，他對于日居月諸時不我待異常敏感：“人世凄涼，回首便他年”。這種對于人生短暫的慨嘆，他在赤壁賦中就宏觀角度提出了一種達觀的詮釋：“自其不變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他在詞作中常常表現(xiàn)出對生活、對人生的熱愛就是與這種達觀的態(tài)度相表里。他不止一次地感嘆“人生如夢”（念奴嬌.赤壁懷古）、“笑勞生一夢”（醉蓬集）。所謂“人生如夢”，既指命運如夢般地難以自己把握，即臨江仙詞所說的“長恨此身非我有”。 蘇軾雖然深切感到人生如夢，但并未因此而否定人生，而是力求自我超脫，始終保持著頑強的信念和超然自適的人生態(tài)度。對于人生現(xiàn)實，他采取以不退避為退避的原則?！盎厥紫騺硎捝?，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定風波），不為風雨而狼狽，不為晴朗而欣慰，既不信人生會有坎坷，也不信人生會有坦途。因為不管風雨還是晴朗，都不過是“人生到處何相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哪復計東西”（和子由澠池懷舊）。樂觀進取的精神，曠達超脫的情懷，使蘇軾在自我體驗中感到輕松釋然的意味。 蘇軾是天生的樂天派，他率真曠達，又在莊子的逍遙思想浸漬下，早年便懷齊物志。對現(xiàn)實保持著不即不離，能入能出的關(guān)系。在官四十載，近一半時間在貶謫中度過，若是其他人，可能早就憤世嫉俗了。韓愈貶潮州，柳宗元貶柳州，作詩多為凄苦之音。然而，當蘇軾被貶惠州時，卻作詩說：“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食荔枝二首）。又如“白云左繞，青江右回，重門洞開，林巒岔入”，哪里是被貶流徒，分明是神仙來了。 蘇軾為后人所景仰的人生態(tài)度，不僅表現(xiàn)在逆境中的從容，又表現(xiàn)為順境中的淡泊。元豐末年至元年，蘇軾時來運轉(zhuǎn)，甚至有過“未滿周歲而閱三宦”的殊遇?！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