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威斯康星圖書館學校所藏劉國鈞的檔案有感

1、讀威斯康星圖書館學校所藏劉國鈞的檔案有感胡立耘云南大學公共管理學院 昆明 650091蒙威斯康星大學麥迪遜分校圖書館與信息研究學院(SLIS)Louise S. Robbins教授之惠，我看到了該院保存的劉國鈞先生的檔案，計有：一張記錄卡，記錄了劉先生在威斯康星圖書館學校就讀及在圖書館工作的經(jīng)歷，還有畢業(yè)回國后的去向及年份；一張劉先生西裝革履的全身照片；學位證書復印件(標明了1923年獲得MA, 及1925年獲得PHD, 及各科成績)；報道包括劉先生在內(nèi)的學生組織的課外活動的文章的復印件一份；還有，若干封與劉先生有關(guān)的信函。劉先生自1922年秋季學期到1925年春季學期就讀于威斯康星大學哲學系

2、，并輔修威斯康星圖書館學校(SLIS的前身)的課程。這些信件的核心人物除了劉先生外，還有威斯康星圖書館學校的校長，Mary Emogene Hazeltine女士。通信的日期可按劉先生的活動大體分為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 申請入學：這段時間里的通信有：時在蘇州大學圖書館任職的威斯康星圖書館學校21級的畢業(yè)生Ruth Anges Longden女士向Hazeltine 女士引見劉先生的信件一封；Hazeltine女士咨詢有關(guān)推薦人(包括金陵大學圖書館館長，并在金陵大學開設圖書館課程的教師Harry Clemons先生在內(nèi)，其它三位從信中上下文初步判斷，一位為圖書館員，一位為哲學教授，另一位可能為金

3、陵大學行政人員)而得到的推薦信四封；劉先生與Hazeltine女士協(xié)商如何輔修課程的信函往返各兩封。 第二階段 就學、訪游與實習：這段時間內(nèi)的通信有：劉先生寫給Hazeltine女士的，反映劉先生在哲學與圖書館學兩個專業(yè)間進行艱難抉擇的信件一封；Hazeltine女士為1924年4月劉先生參觀威斯康星四個公共圖書館而分別寫的介紹信；1924年6月至7月劉先生在芝加哥大學圖書館實習時與Hazeltine女士的通信各兩封，其中一封中Hazeltine女士告知劉先生獲得了圖書館學校的文憑；Hazeltine女士為劉先生訪問兩所芝加哥的公共圖書館所寫的介紹信兩封。 第三階段 回國后：這段時間的通信從1

4、926年2月到1939年2月，除最后一封信為Hazeltine女士的繼任George C. Allez 回復外，有劉先生與Hazeltine女士往返信件共三封，還有Hazeltine女士將劉先生信件給A. E. Bostwick博士參考關(guān)于中國圖書館學發(fā)展情況的信及其回信各一封。我忍受著難以辨認的手寫體帶來的字謎般的考驗，饒有趣味地翻看這些信件，劉先生的形象仿佛在這些信件中生動了起來。在劉先生申請入學所需的四封推薦信里，從不同的人眼中凸顯出劉先生的個性和學養(yǎng)：“一個令人愉快的年輕人， 易于共事，其工作效率和技能都令人受益，非常適合在圖書館工作”；“劉先生是我們金陵大學最好的學生之一，在我講授的

5、心理學和哲學課程中，我看到了他的獨特之處：他興趣廣泛，閱讀常依自己的興趣超出課程范圍，熟悉中西方書籍及圖書館學知識，有耐心，有鑒賞力和個人魅力，工作努力”；“是這里最好的學生之一，熟稔哲學和中國文學，對英國文學有一定了解。作為圖書館員，受過良好訓練，有很好的品味、幽默感、判斷力和責任感，對中國的圖書館服務懷抱理想。他已成為我們最好的朋友之一” ；“有很好的判斷力和教養(yǎng)，涉獵廣泛，當然，所閱讀的英文書籍相對中文而言要少，但他所閱讀的英文書已超過了一般的中國大學畢業(yè)生注1 。中文修養(yǎng)出色。有很好的鑒賞力和判斷力，以及相當?shù)墓芾斫?jīng)營能力”注2。值得注意的是，在這些推薦信里，不止一人指出了劉先生內(nèi)斂的

6、個性特點：“在剛與西方人接觸時，難免和所有東方學生一樣，會有一點障礙”“盡管在用英語進行表達時需要深思熟慮，但他的思維絕對不慢”、 “他有著獨特的個性，盡管他看上去并不強壯，個子偏小，但你會發(fā)現(xiàn)他是一位紳士，一個優(yōu)秀的學生”注3 以此來善意地提醒對方注意其表象背后的優(yōu)點。在感慨劉先生的人格魅力的同時，我看到了美國圖書館人對劉先生的關(guān)愛，這些推薦信和介紹信顯示出可貴的真誠，寫得十分精心，都可作為分體信函寫作的典范。劉先生于1924年4月自費考察威斯康星州的Watertown, Kenosha, Wilwaukee, Racine四個公共圖書館，Hazeltine女士分別致信給這些圖書館。介紹信大

7、體分三個部分內(nèi)容，一是對劉先生的介紹與評價，二是選擇該館考察的原因及建議考察的內(nèi)容，三是關(guān)于劉先生的行程及食宿安排。信中高度褒獎劉先生的功課、學識、人品：“他是我們學校最杰出的學生之一，無論國別。他的成績都在90分以上，他的所學所行所思是一個真正的學生所應表現(xiàn)的”，同樣，Hazeltine女士指出，“作為中國人的風格，他謙遜而靦腆，但富有智慧，看上去似乎沒有回應你，然而你會發(fā)現(xiàn)從他身上所收獲的遠比從其他健談的人那里多。” 對于選擇圖書館的原因，考察的目的和內(nèi)容，不同的圖書館各不相同，比較這些不同，使我對Hazeltine 女士肅然起敬。Hazeltine女士對這些圖書館的工作內(nèi)容及其特色了然于

8、胸，并針對中國圖書館事業(yè)所應作的和所缺乏的內(nèi)容，分別建議對方該重點給劉先生考察哪些內(nèi)容。比如，她建議讓Keaosha公共圖書館給劉先生介紹其“建筑布局，以前的考慮為何未被采用，你們是如何盡力達到最好的效果。我敢保證這對他是很有幫助的。在中國的圖書館工作并不都是事先規(guī)劃好的，他必須學習如何應變”。她建議Racine公共圖書館為劉先生介紹圖書館分支延伸的相關(guān)工作?！爸袊L期以來沒有圖書館的分支延伸工作，我想讓你給他看一個真正的學校分支圖書館，一個小的卡耐基分支圖書館，讓他了解一個小的建筑里也有豐富的內(nèi)涵，如何做到有魅力，如何作計劃，如何在擁擠的地方也能很好地展開工作”。并且要求各圖書館，“不僅讓劉

9、先生了解現(xiàn)在所做的，還要讓他知道你們正在考慮的將來要做的內(nèi)容”。此外，在考察過程中，要“想想如果你訪問中國并期望有所收獲地回到美國，你會想了解些什么，然后，再指引他看他可能要帶回中國的那些方面的內(nèi)容”。暗示對方要以平等的姿態(tài)來接待劉先生的參觀。 Hazeltine女士的介紹信中，十分委婉地提醒對方，劉先生是由學校十分鄭重地派出考察的，建議由董事會成員出面宴請他。并細膩地暗示對方要以不刻意地方式來照顧劉先生，使他在食宿方面避免遇到種族歧視：“劉先生與我一起上教堂及一切白人所去的地方”，“許多城市里沒有太多的外國學生，人們斜著眼看他們，如果他們是黃色或棕色皮膚。劉先生是一個純粹的紳士，決不能被人們

10、象洗衣工那樣對待”。從信中，不難體會Hazeltine呵護劉先生的民族自尊的良苦用心。 Hazeltine女士對劉先生知之甚深，因而特別囑咐對方，一定要留點時間給劉先生自己瀏覽參觀，“他是一個長于自己觀察的人”，“通過觀察，他能獲得比我們臆想他可能得到的還要更多的東西”。同樣的評價出現(xiàn)在7月3日給芝加哥Newberry 圖書館的介紹信里：“他能抓住你管理中的每一個細節(jié)，記住你講過的任何事或你交代給他的一切事情。他看上去矜持寡言，實際上很有深度”。 還推薦過洪有豐、李小緣赴美學習的Harry Clemons先生在寫給Hazeltine女士的信的最后一段中寫道：“請允許我斗膽補充一下，接收一個年輕

11、的中國人到美國是一個很大的冒險。中國與美國的不可避免的比較，可能造成愛國的中國人的敏感，年輕如劉先生，可能會以不平常的態(tài)度來回應任何的具有同情性質(zhì)的個人關(guān)注。當然，我本不必告訴你這個，但是，它與我所信奉的觀點的出發(fā)點是一致的：愿我們這些在美國的人能在中國歷史上艱難的時期，在某種程度上，幫助中國的年輕人?！蔽艺J為，這一句話是理解Hazeltine女士對劉先生的所作所為的一個最好的注解。 在這里還想介紹的是劉先生在這段時期所經(jīng)歷的專業(yè)選擇上的徘徊，及對中國圖書館事業(yè)的信心。從申請輔修圖書館學開始，劉先生的魚和熊掌兼得的想法就十分突出。劉先生寫給Hazeltine女士的第一封信討論的主要就是輔修圖書

12、館學時可能的課程調(diào)配問題。希望“能使我將學習重點放在我所需的課程，而毋須在那些對我而言沒有專門用處的課程上投入太多時間”，這除了有實際工作需求而希望帶著問題學習的因素外，在哲學和圖書館學之間的時間分配顯然也是一個重要因素。一年后，1923年9月11日，劉先生寫信給Hazelitine女士提出退學。該信充滿了決絕的痛苦，一步三回頭的難舍情愫，以及振興中國圖書館事業(yè)的揮之不去的使命感，是劉先生對中國圖書館事業(yè)的真情告白。這是檔案中劉先生唯一的兩封手寫信函之一。另一封是在芝加哥大學圖書館實習時所寫。與后者書寫的輕快流利不同，前者看上去斟酌而沉吟。請容我拙筆翻譯如下我親愛的Hazeltine 小姐：

13、很抱歉我不得不從圖書館學校退學。事情發(fā)生得十分突然，由于經(jīng)費問題，我必須接受在中國一所大學的哲學教職，從而帶來物質(zhì)上幫助。盡管不必立即回國，也沒有被對方要求放棄圖書館學課程，但是，我覺得我有責任最大限度地投入精力來為我將來的工作作準備。這就意味著我不能如我們所商定的那樣，把我的大量時間用于圖書館學的學習。而如果我僅僅只是修其中一部分課程，那對圖書館學校是不公平的。因此我想我最好還是從學校退學。 退出圖書館世界而成為哲學教師，這對我是一個重大轉(zhuǎn)變，我是經(jīng)過了激烈的斗爭，忍受著極大的痛苦而下的這個決定。盡管如此，我對圖書館工作的興趣并未消褪，我對美國圖書館工作的偶然一瞥，已足夠使我內(nèi)心的興趣生動而

14、長久地存留。盡管我將失去作為一個實際工作的圖書館員躋身圖書館世界的殊榮，但我會一直是中國現(xiàn)代圖書館運動的忠實信徒和熱誠的鼓動者。我國是如此需要受過專業(yè)訓練的圖書館員，我很難過我不能有幸成為其中一員。盡管如此，我堅信，在不遠的將來，會有年輕人出國來學習圖書館學。很有可能其中某人會來到這所圖書館學校，真正從中獲得教益。我有幸在這里學習一年，受益良多，并努力成為一名好學生，而現(xiàn)在我不能完成這些課程，這讓我倍感傷心。我已無法再宣稱自己是威斯康星圖書館學校的中國學生，我希望將來有人是。 上個學期，我訂購了Brown 的書目實作手冊，等書到后我會來付款。另外，我是否能得到一套關(guān)于主題書目的課程大綱？這是了

15、不起的作品，我很迫切地想得到它。 看到這里，我想起美國法律研究院院士許傳璽從離開耶魯大學到哈佛攻讀法學博士時，他的人類學教授在推薦信上所寫的：“他是我最優(yōu)秀的學生。我唯一的擔心是，他可能就此離開人類學這個領(lǐng)域，那將是我們專業(yè)的重大損失”1。當時的Hazeltine 女士，是否也有同樣的感嘆呢？慶幸的是，劉先生回到了圖書館學校，并于1924年春季和夏季開始了對公共圖書館的有的放矢的訪問，為回國在圖書館領(lǐng)域大展宏圖而作充分的準備。劉先生在專業(yè)選擇過程中艱難的心路旅程可以從金恩暉先生的敘述中得到佐證：劉先生曾談到他自己“早年被授予美國哲學博士學位，對中國道教和老子哲學有過系統(tǒng)研究，由于感到圖書館學更

16、需要有人研究，從此就致力于現(xiàn)在的專業(yè)了。”2這份珍貴檔案的保存過程也是令人感慨的。這樣的檔案，不是冷冰冰的號碼和公事公辦的文件，而是活生生的人與活潑潑的思想。這是有心人悉心收集和保管的成果。Hazeltine 女士在劉先生回國后去信詢問其行蹤，深厚的師生情誼溢于言表，尤其是抗戰(zhàn)爆發(fā)后，Hazeltine女士對劉先生及家人，還有所在大學的情況十分擔心。除了這份感人的師生情外，Hazeltine女士在劉先生畢業(yè)后的通信也是作為一個學校領(lǐng)導人對教學效果的調(diào)研?！拔覀儚膩頉]有停止過對我們畢業(yè)生的興趣，常常很高興能收到畢業(yè)生們的消息，了解他們的工作。我常在想，你在這里所學的課程在中國的大學里能用到多少呢

17、？我們的目標當然是教授最基本的內(nèi)容，但我猜想，無論在美國還是中國，這些基本的東西應該是一致的。我很樂意了解一個美國的圖書館學校的課程應用到中國圖書館的價值。我們在不斷地研究并試圖完善我們的課程體系。” 有一個細節(jié)是，得知密蘇里的St. Louis 公共圖書館的A. E. Bostwick博士對中國圖書館感興趣，Hazeltine女士將劉先生介紹在中國的工作情況的一封信寄給他作參考，在信中，她特別叮嚀，“由于我們希望把這封信歸到劉先生的檔案里保存，請在適當?shù)臅r候歸還此信。”追蹤每一畢業(yè)生；保存所有有關(guān)材料，哪怕是一張節(jié)日賀卡：這個傳統(tǒng)在威斯康星麥迪遜分校的圖書館與信息研究學院延續(xù)至今。校友通訊上

18、不斷報道畢業(yè)生的消息，櫥窗里常常陳列校友的成就和成果，由學生們制作的SLIS數(shù)字化檔案3 充滿了令人懷舊的照片，進到該數(shù)據(jù)庫，一個世紀的圖書館學師生鮮活的生活氣息撲面而來。 感謝這份檔案，保存了劉先生寶貴的生活片段(劉先生在給Hazeltine女士的信中談到，“在威斯康星的學習使我受益匪淺，真希望能學得更用功些”，“在威斯康星的日子是多么愉快，我至今常常夢見它們”)。感謝這份檔案，見證了美國圖書館人對中國圖書館事業(yè)的關(guān)注，及其對處在非常時期的中國與中國人民的情誼。如果說韋棣華與沈祖榮以其在中國的圖書館學實踐演繹了亦師亦友的傳奇，Hazeltine女士與劉先生之間的及其相關(guān)的通信也是一段鮮為人知的中美圖書館史上的佳話。注釋：1關(guān)于劉先生的英文閱讀可以當時劉先生的書單作為映證。Hazelt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