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找工作

我正好發(fā)了一篇文章，才買了一本《中國周刊》；正好在火車上沒事，才把這期雜志的其它部分信手翻了翻。但當我看完雜志上面的一組文章之后，卻立下決心，一定要把這組文章的稿子拿到，發(fā)給你們看。我跟編輯催要了三次，到最后他很驚訝，說想不到你這么喜歡我們這組文章。我說，我要給學生看，他們很需要。這組文章叫做“穩(wěn)一代”，講這一代年輕人找工作的選擇。名字已經(jīng)很清楚，不解釋。內(nèi)容也很有趣，分為兩組：一組是采訪了幾個年輕人的親身經(jīng)歷和心路歷程，有的跟你們一樣大，有的大你們一兩歲；另一組是6個名人寫的回憶，從50年代畢業(yè)的作家王蒙，到最近2000s年前后畢業(yè)的王興（人人網(wǎng)的創(chuàng)始人。您好！我這兒說您好呢）。大概每十年一個人，回憶他們找工作的時代風潮和個體經(jīng)歷。

你們從進大學開始就在擔心自己的職業(yè)選擇，并為此感到迷茫。我認為你們迷茫的主因是過于關注眼前，就像一株浮萍，在時代的風浪中搖擺，目光短淺，沒有根基。我不是批評你們，我也是這樣。也正因為我們一樣，所以你們叫我精神導師。其實成功的人生不是掌控，而是理解。先是理解自己，然后是理解這個世界。不要總聽你們哪個成功的師姐怎么說，也不要總聽某個精神病倒霉老師怎么說——這些人其實都在這個時代里飄搖。去聽聽50年代的年輕人怎么說，聽聽80年代的年輕人怎么說，聽聽10年前的年輕人怎么說，你能更好地理解這個世界，你會有歷史的智慧，你會感受到某種東西叫做“變化”，你能更好地理解人生。

當然，最后的最后，不要忘了，聽聽你自己的內(nèi)心怎么說。找一個安靜的上午，讀完下面這組文章，跟你蒙蔽已久的內(nèi)心對話。目錄用公務員捍衛(wèi)愛情在中國移動的日子回家的誘惑再見，18年工齡一個工科生的選擇題鍍金的八十年代過度求穩(wěn)可能抑制才智釋放王蒙：青春激情高選擇余地小金中一：只想戶口前面加個“非”朱學東：幸運兒蔡駿：幸好，我沒成為“橡皮人”潘采夫：這里什么都有，但沒有我的夢想王興：縱情向前用公務員捍衛(wèi)愛情的人工作一年后，王艾寒和同學談起大家畢業(yè)后的發(fā)展，唏噓一番，得出了一致結論：“差異在逐漸拉大，考上公務員的過得都比較好?！敝袊芸浾呃罴盐当本﹫蟮纼赡臧霑r間，大大小小十六次公務員考試，王艾寒笑稱自己的公務員之路一直很有進取心。

“實際上更多的是時代幫我們做出了選擇，年輕人只不過順應了這個潮流而已。”不過，他還有點額外的原因，要用公務員捍衛(wèi)自己的愛情。“羨慕嫉妒恨”

王艾寒第一次感受到“公務員熱”是在大四上半學期?！吧磉厧缀跛械耐瑢W都在討論公務員，宿舍里一共八個人，除了一個決心考研的，其余七個人手一冊公務員考試復習資

料。你枕頭邊不放上一本，都覺得不好意思?！?004年夏天，王艾寒從吉林來到濟南，進入山東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專業(yè)是新聞學。

開學初期，院里找大四的師哥師姐來做講座，主題是如何成為一名“鐵肩擔道義”的記者。

他當時并沒有一個明晰的職業(yè)規(guī)劃。什么是好工作，他也沒有明確的概念：“能掙錢，能輕松一點就可以了。”

所以，他是在一種“比較懵懂”的狀態(tài)下報考公務員的：“覺得這是個機會，可以試試”。后來他才知道，2007年國考，有60萬人報名，比他入學的2004年翻了接近5倍。這意味著當年全國近五百萬大學畢業(yè)生中，約每10個畢業(yè)生就有一位參加了國考。

而他所在的文學院，作為這所文史見長的百年老校的頭牌院系，超過95%的同學都報名參加國考，其余5%的絕大多數(shù)是已經(jīng)取得了保送研究生的資格。

他的舍友朱俊華是其中一位。不同的是，王艾寒把國考當做一個可以試試的機會，朱俊華則視其為改變自己和家庭命運的大機會。

朱俊華來自陜西寶雞一個普通農(nóng)村家庭。這個依靠助學貸款完成的平民子弟，希望當上公務員，進入體制內(nèi)，進行人生中第二次“魚躍龍門”，前一次是考入大學。

備考期間，朱俊華幾乎是要抱著《申論》和《行政職業(yè)能力測驗》睡了。此前，他的睡前讀物是一周三期的《體壇周報》。

朱俊華還做出了一個頗讓宿舍人吃驚的選擇：報考新疆塔城海關。塔城，位于中國的西北角，中國離海洋最遠的城市，語意為“旱獺出沒的地方”。

宿舍人都覺得他瘋了，朱俊華不為所動：“你們都不愿意去，我去，你們都不愿意報，我自己一個人報更好。”

事實證明了他的正確。通過分數(shù)線之后，他面對的最終競爭者，其學校背景與個人能力均落后于他。

最終，朱實現(xiàn)了人生中第二次“魚躍龍門”。完成目標后，宿舍人熟悉的朱俊華又回來了。他開始瘋狂下載足球比賽，甚至為此買了一個硬盤，“萬一那邊看不到球怎么辦？”

朱俊華的成功在文學院引起不小的震動。王艾寒說大家的感受總結起來就是一句話：“羨慕嫉妒恨”。不過，對于他來說是一種“鼓勵和榜樣”：他考了120多分，可最終還是

沒有進入面試，原因是報考的職位太熱門，競爭太激烈?！案杏X挺沮喪的”，他說，“要是也報一個偏一點的職位，會不會就成了呢？”

與他的沮喪不同，他的舍友李政則正陷入兩難：一方面是高分入圍某中央部委的面試，在首輪面試后取得了綜合成績的第二名；另一方面則是其第二專業(yè)對外漢語的專業(yè)課

程已經(jīng)順利完成，公派出國做一年對外漢語老師的機會擺在眼前。賭博

如何選擇，舍友李政感到痛苦：繼續(xù)中央部委的面試，則要徹底放棄第二專業(yè)，意味要放棄對外漢語教師資格證書（中級）、海外教學經(jīng)歷和教育學學位證書；

如果選擇出國，則要放棄一個近在眼前的進入國家部委的機會，雖然這個機會風險頗大：面試八人錄取四人，筆試第二的他，也有可能最終被淘汰。

李政的爺爺是山東半島一個小縣城法院的副院長，整個家族中唯一的“國家干部”，年輕時參軍，后參加了抗美援朝戰(zhàn)爭和對越自衛(wèi)反擊戰(zhàn)，九死一生，復原回鄉(xiāng)，從入伍前

的一個農(nóng)民子弟成為一名基層法官?！耙敫淖兠\，我們那輩人就是參軍，你這輩人差不多就是考公務員了。”爺爺和李政開玩笑：“你要是成功，可以說是一步登天，咱們家祖墳得長多高的一根草??！”

李政做出了最終決定：放棄公派出國，選擇公務員最終面試。他的這一決定得到了家人、同學和朋友的支持。李政去院辦公室辦理放棄對外漢語專業(yè)的手續(xù)。他本以為會遭到院辦領導的埋怨，可是聽了他的解釋后，院辦領導非常贊成他的選擇，熱情地為他辦理了相關手續(xù)。未了，

院辦領導還鼓勵他：“機會難得，進去不易，好好把握啊！”

李政最終沒有實現(xiàn)農(nóng)家子弟的“一步登天”，錄取前四名，他排名第五。王艾寒曾聽到過睡對鋪的李政壓抑的哭泣。畢業(yè)前夕的一次喝酒，喝醉了的李政對他說，幾乎所有人都說自己做了一個正確的選擇，盡管自己清楚知道那是一次賭博，可是

還要賭。畢業(yè)后，王艾寒沒有像其他同學一樣選擇留在濟南，或者是去北上廣這樣的一線城市，而是去了山東棗莊，做了一名區(qū)電視臺記者。他是為了追隨女朋友才到棗莊去的。王艾寒與女朋友大學相識，同是文學院傳播學專業(yè)。女朋友的父母都是公務員，他們希望女兒和未來的女婿都能成為公務員，這甚至成

為他們認可王艾寒的重要條件之一。區(qū)電視臺記者一個“雜活兒”：攝像、編排、文稿都要弄。王艾寒曾經(jīng)有一個周每天早上7點出門，一直在外面忙到晚上8點回家，中間幾乎片刻不得閑。工作中有很多機會和政府人員打交道，慢慢地，他對于公務員的認識發(fā)生了變化：'以前，經(jīng)常聽到人們對于公務員的負面評價，認為'事難辦、臉難看、門難進'，也有'蛀蟲'

這樣的激烈說法，可是我接觸了很多基層公務員，覺得其實絕大多數(shù)政府部門確實是有想法、有思路為群眾辦好事的，只是在工作效率和工作手段上還有待改進?！?/p>

當然，這并非是他對于“公務員”的全部認識：有一次，他跟紀委去拍公務員上班不守時，到了九點半，有一些科室根本就沒人來，打電話詢問，都說在下面走訪，而當天那

些科室并沒有出行安排。大約畢業(yè)半年后，王艾寒接到了遠在新疆塔城的大學舍友朱俊華的電話：趕快準備紅包，我要結婚了。

朱俊華成為成宿舍中首個結婚者。他描繪了一種讓王艾寒羨慕的塔城生活：未婚妻是烏魯木齊人，教師，工作穩(wěn)定；自己在市中心位置買了一套房子，因為單位有補貼，價

格至少比市場價低了三分之一；每天按時上下班，沒有事情的時候就在辦公室里上上網(wǎng)，喝喝茶；把父母接了過來，幫他們開了一家賣蔬菜水果的小店，還幫學護士的妹妹

在當?shù)卣伊艘环莨ぷ?，一家人其樂融融。差不多在同一時間段，王艾寒的一個三十多歲的同事，考上了福建某林業(yè)調(diào)查隊。同事把房子和車子都賣掉，舉家遷往福建。臨走前，同事說，有了公務員的身份一切都好

辦。畢業(yè)半年多的王艾寒開始真正決定“從內(nèi)心里決定要從事這個職業(yè)（公務員）”：“來自社會的影響，來自周圍人的選擇，來自長輩的壓力，讓我覺得還是考公務員吧。”“逢試必考”到2009年夏天，王艾寒粗略算了一下，自己參加了國考、山東省省考和河北省公考，再加上青島、棗莊和日照等山東省內(nèi)地級市的事業(yè)單位考試，不下十次。其中，棗莊

和日照的事業(yè)單位進過兩次面試，最終都沒有考上。公考從未進過面試，最少一次差0.2分?！耙恢痹谂?，從來未到達，幾乎逢考必考?！彼绱丝偨Y自己畢業(yè)一周年內(nèi)的公考之路。2009年10月，王艾寒和女朋友一起到濟南參加公務員考試。從大四畢業(yè)至今，他和女朋友一直結伴參加公務員和事業(yè)單位的考試?！跋嗷ス膭?、互相幫助，愛情是一種動力。”考試結束，他們倆去看一對大學同學。這次見面讓王艾寒五味雜陳：“男的在一家醫(yī)院的辦公室工作，打雜；女的在一家網(wǎng)站，工資一千掛零。我覺得他倆的狀態(tài)應該不會攢下多少錢，租的房子好像是450一個月，兩個人訂婚了，房子還沒著落?！备鎰e的時候，男同學告訴王艾寒，他也正在準備參加一個事業(yè)單位的考試?！翱吹贸鰜?，他真下了決心?！被貤椙f的路上，說起了大學同學畢業(yè)后的發(fā)展，兩人唏噓一番，得出了一致結論：“差異在逐漸拉大，考上公務員的過得都比較好?！焙髞?，王艾寒的女朋友率先突圍，考取了日照市一個事業(yè)單位。為了愛情，王艾寒辭去電視臺的工作，追隨女朋友，加入山東一家都市報的日照記者站。王艾寒迅速感受到了市場化媒體的壓力：企業(yè)化運營，每月都有考核任務，至少多少篇好稿，至少多少分??…當然，他最不能接受的是''沒有時間復習公考"。到了2010年夏天，王艾寒又分別參加了國考、山東省省考和一次日照市事業(yè)單位考試，分數(shù)一般，都沒有進面試。他總結失敗的原因：工作忙，長時間沒有考上也有點松

懈，自己也有點心灰意冷，有時甚至會想，我就知道考不上……

他接到了又一大學舍友通知婚訊的電話。畢業(yè)后，這位舍友回了老家廣東的一個縣城，其父是當?shù)卣珓諉T。舍友在廣告公司呆了一段時間后，進入體制內(nèi)，成為一個政

府實權部門的公務員。舍友曾經(jīng)向宿舍里的兄弟們感嘆：花了好多錢的哇！

電話中，舍友說自己兩年做的都是抄抄寫寫的工作，就是一個'高級打字員”，就像大家熟知的那樣，機關單位沒有太多的光明，沒有太多的理想，僅存的一點點激情都會慢

慢消磨掉。不過，舍友也說自己現(xiàn)在也想通了，心里也坦然了許多，不再那么憤青，自己盡心盡力就好。

最后，他們在'公務員的魅力是什么”的問題上達成了一致：第一，如果真的想做點實事、好事，處在公務員的位置上，有很大的空間能夠發(fā)揮；其次，公務員在社會上的地

位還是比較高的，至少現(xiàn)在很多人找對象都希望找公務員；第三，不管怎么說，公務員的福利待遇不錯，雖然沒有企業(yè)掙錢多，但是其他方面比如退休后要比企業(yè)更有保障。

當然，對于王艾寒來說，公務員的魅力還有另外一層含義：能夠更好的捍衛(wèi)和保護自己的愛情。2010年年底，他再次報考了國家公務員。成功'突圍”王艾寒在臨考前約一個月開始著手復習：每天晚上做題，一共做了十套真題和幾套模試卷，然后就到濟南考試了。他說，這絕非不重視，一是因為報社的工作很忙，二是《申論》和《行政職業(yè)能力測驗》加起來400多頁紙，確實已經(jīng)翻來覆去看過很多遍了。

成績出來之后，他第一時間用手機發(fā)短信查詢成績：進面試了！他不能錯過這次機會，他打電話報名參加某著名公務員輔導機構的面試輔導班，地點在北京，為期一周，學費4280。其實，他本來想報名的是為期兩周、學費一萬的特訓班。

校方承諾，參加特訓班，如果面試失敗，退款八千，而學費4280的這個班是不退錢的。特訓班針對考生要面試的某一職位特別設立，王艾寒報名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職位已經(jīng)

有人報名了。面試輔導班學習結束，王艾寒回日照，照常上班，靜候面試的到來。

他比面試時間提前一天來到北京，選了一個離面試地點只需步行十分鐘的賓館住下。面試前一晚，他承認自己“無比的緊張”，晚上一直不停給朋友同學打電話聊天放松，看

電視沒心情，翻了會兒書看不下去，十點不到就躺下睡覺，但是睡不著。面試當天晚上，他接到了面試通過的通知。本來說是第二天電話通知結果，他就把手機放在賓館充電，自己出去閑逛了。結果剛回房間就聽到電話響，拿起來一看號碼是北

京的，心頓時一通狂跳，然后，他被告之：面試通過了。幾乎沒有時間激動，他接連撥通了女朋友和家人的電話報喜。他永遠記得面試通過電話打來的時間：19點10分。

當天，在北京的大學舍友請他吃飯。這么大的喜事，倆人沒喝一口酒，害怕影響了王艾寒第二天的體檢。

體檢結束，王艾寒坐火車回日照，一路上還是一直打電話聊天。盡管知道體檢不會有什么問題，可他還是沒敢吹牛說自己過了，在期盼已久、觸手可及的成功面前，他一再

告誡自己要“低調(diào)、再低調(diào)”。回日照半個月后，王艾寒辭掉了報社的工作。單位的人都知道了，自己也沒有心思再干了。辭職后，他每天上網(wǎng)，看書，因為將來要從事文秘工作，他開始特意關注國家政策和相關文件。他已經(jīng)開始進入角色?？墒?，對于即將在北京開始的生活，他坦言并不喜歡如此快節(jié)奏的生活，螞蟻一樣的人群，還有永遠灰蒙蒙的天，甚至開玩笑說日照廁所的空氣都比

北京大街的好。他希望自己能夠盡快練出擠地鐵的本領，也希望自己的肺能夠盡快適應北京的空氣。進入體制內(nèi)，王艾寒也沒有旁人所認為的特殊的成就感：“考上公務員不代表任何成就，每個人只要努力都有機會。只是，與其毫無意義地宣泄對體制的不滿，還不如真正地

進入體制，盡自己的努力去改變點什么?！?/p>

不過，他還要面臨一個新問題：女友在日照當公務員，他在北京。他用考上公務員捍衛(wèi)的愛情，還要繼續(xù)破題。在中國移動的日子他把這里當做極具魅力的城堡，消磨著曾經(jīng)的熱情，但并不后悔留下。中國周刊記者余芳倩北京報道接連著兩周，王林（化名）沒有一天能在晚上十一點之前離開辦公室。周末也總被加班占據(jù)。生活像一輛賽滿了貨物的桑塔納，踏實地奔跑著，“司機”王林覺得有點失落。

剛步入社會時，他期待登上的是一輛沃爾沃?！皬男〉酱?，自己一直覺得自己是人群中的那百分之十。但工作三年，越來越現(xiàn)實，覺得之前很多想法都不可能實現(xiàn)。現(xiàn)在就想著房子、車子，實際的問題。你要問我還有什

么理想，其實挺可悲的，沒有了?！彼皖^看著桌上的杯子，沉默了一會兒，“當然，我并不后悔進入中移動。”選擇國企2008年，清華碩士畢業(yè)生王林手頭放著幾份ofer。畢業(yè)之前，他對人生的自我控制力都表現(xiàn)得比同齡人更出色一些。他中學就開始學習大學的物理課程，大學學習的是英語物理課程，從來沒有在學習上有過挫敗感。他是學生干部，會出色完成老師布置的任務，但絕不會費心去主動策劃一個活動?？傊姓J自己是傳統(tǒng)的好學生，不太喜歡冒險。中學時，他想當個物理學家。但在大學畢業(yè)前夕，他明白如果在中國當一個學者，恐怕缺乏一個好的環(huán)境和待遇。畢業(yè)時，他還曾一閃念想到過自己去創(chuàng)造一個偉大的公司，某天甚至可以上市?？墒撬詈蟪姓J，他很優(yōu)秀，但和李彥宏、張朝陽這些人相比，他的簡歷上缺點什么，還是進入企業(yè)得好。2007年11月份，水木清華論壇上一個招聘信息受到熱議。中國移動通信集團要來清華校園宣講招聘了。他投了簡歷，隨后收到面試的通知。國企招聘一般時間偏晚，早在中移動面試通知來寄來之前，NEC中國研究院和浪潮電腦等公司的要約已經(jīng)整齊地擺在王林的桌臺上。前者是名列財富世界500強的日企，后者是國內(nèi)新銳的電腦公司。王林并沒有左右為難，他迅速上網(wǎng)查資料。談起當初的選擇，他像答考卷一樣，邏輯嚴密?！爸袊性趪罄锕ぷ魉氖甑睦?，但是還沒有在外企里待那么長的人。外企在

中國的發(fā)展，不確定性太多，晉升層級也太慢。如果是去外企的公司總部，我還愿意考慮，但是如果是中國分公司，no。”第一步，他把外企淘汰了。任何民營企業(yè)，比起中移動公司的規(guī)模來，都顯得蒼白。中移動公司上市香港，2007年利潤達870億元人民幣，在電信領域，即便是當時四個壟斷國企中，也是規(guī)模最大

的企業(yè)。更讓王林心動的是，“中移動從電信局分拆而來，肯分拆來的，很多都是膽子大的年輕人，這樣的企業(yè)相對老國企負擔輕，應該更有沖勁?！焙髞?，國家開發(fā)銀行也看中了他，他抱歉地告訴對方，自己已經(jīng)有了選擇。2007年春天，年輕的畢業(yè)生學生王林尋找到了一棵大樹，他不想只是來乘涼的，他想和和這棵大樹一起成長，做一番事業(yè)。優(yōu)越感2007年夏天，北京的知了叫個沒完，王林脫下了牛仔褲，換上商務休閑褲和新買的襯衣開始來中移動上班。上班的第二天，領導把部門的新員工集合在一起，介紹部門情況。幻燈片寫了70頁?！爱敃r震撼了，念書時覺得20頁的幻燈片已經(jīng)夠長了，沒想到在國企里，這么龐大?！蔽挥趶团d門的中移動大廈，由兩棟樓組成。初入職，他根本分不清誰是中移動的員工?？偛课辶偃酥?，還有和中移動有業(yè)務關系的廠商直接派駐的人員。他驚訝的發(fā)現(xiàn)，所在的一層樓，百分之六十的工位是留給“外援”。只要有新項目，總有合作廠商收費或者免費上門來為他們服務。有些人和他朝夕相處了一年。國企的“大”，“眾星捧月”的感覺，在他工作的第一年，感受頗深。

工作后第一次出差，王林和部門領導飛到了南方某城市。剛入公司，第一次出差，新奇之外難免有些緊張。飛機落地后，當?shù)厥泄镜念I導，省會公司的領導，和省級分公

司的領導都出現(xiàn)在機場。他和領導被專車接走，整個出差過程被照顧得很好。國企系統(tǒng)有時會發(fā)出電磁爐一般的溫度，你可以感覺到“組織”強大帶來的溫暖。

后來，王林發(fā)現(xiàn)，其實系統(tǒng)內(nèi)平級接待，根本算不上興師動眾。如果你是部門領導級別，會有廠商去機場接送，全程接待。如果是市場部出差，接送的可能是公關公司；如

果是財務部接待的可能是咨詢公司。中移動作為行業(yè)領域內(nèi)的老大，總能讓員工感受到大公司的威儀。

更多時候，王林待在總部。每天早上，一頓免費的豐盛早餐在中移動的食堂等著他。中午花2元錢品嘗自助餐廳的美食?，F(xiàn)在他已經(jīng)習慣了，但工作第一年覺得吃得不錯。

工作之余，國企也為員工提供了多彩的娛樂活動。工會，這個在各大企業(yè)已經(jīng)萎縮的名詞已經(jīng)偏向裝飾作用。但是在中移動這樣的國企，它發(fā)揮了不小的作用。每個職工給

工會一年繳納兩三百元的會費。工會成立了若干個組織，如乒乓球協(xié)會、羽毛球協(xié)會、游泳協(xié)會.??…定期組織活動，提供場地、器材。還有不少相關廠商等著贊助他們的活動。比如冠名一個他們內(nèi)部的籃球賽。

每月發(fā)工資的時候，那張長長的工資條上，基本工資“不好意思說”，但還好，收入在他手上的，有補貼：每個月除住房公積金外，還2000元的房補，還有車補，勞保，等等，

年收入十多萬元。大企業(yè)里的小職員2010年，距離王林進入中移動已經(jīng)三年。三年中，中移動利潤翻倍。“中國最賺錢的中央企業(yè)”、“財富全球500強”等名號，王林早就爛熟于耳。中移動公司總部分為各大部門，大部門里面各下轄著各處。王林還處于中移動生物鏈的較低端，作為一名普通員工，漸漸感覺到大公司的微妙。

他要寫一份材料，需要部門幾個處之間的互相協(xié)作。關系好的部門，材料兩天就能給你。關系不好的，陪上笑臉，一個禮拜也給不了你?！澳隳茉趺崔k呢？不能生氣，只能找你的領導，讓他找他的領導?！庇幸淮?，一個簡單的任務，由于別的部門之間不配合，從處長之間的溝通上升到了部門主管之間的溝通。王林很費解，也很沉默。這似乎是成長到一定規(guī)模公司的通病。華為在其內(nèi)刊上刊登了一篇文章《華為十大內(nèi)耗問題淺析》，列舉了“本位主義”、“各自為政”、“站隊”等內(nèi)耗的問題。王林和同事們一邊看一邊笑，把“華為”換成“中移動”就行，里面描寫的問題，“簡直一摸一樣”。有一段時間，他幾乎半個月朝九晚十一的工作就是為了寫匯報。通通都按照70頁以上的標準來寫?！皣罄?，部門多，層級多，比較多。大家做的事情非常相似，你怎么能

突出你的成績來呢？只有拼命往里面填細節(jié)，事無巨細地寫。其實挺煩人的。沒什么價值。但就要這樣。”

匯報用的幻燈片，一個主題，王林最多改過50次。翻來覆去的改，斟酌每一個用詞。每一次都被領導打回來再改。直到把每一條成績說得更具體，把每一個牢騷寫得更委婉

“你不用那么直白，領導都是聰明人，一看就知道有什么問題?！?/p>

王林曾是個理想主義的青年。他的朋友說，在學校時，王林喜歡談論的是人生和理想，工作以后也會談，“但漸漸認識到現(xiàn)實，有些無可奈何?！?/p>

王林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大談理想，“只要在中國就有這樣那樣的問題，沒什么好談的。”

他會和朋友討論整個公司的戰(zhàn)略和方向。有的理解，有的不解。作為普通的員工，贊同與質(zhì)疑，其實都不重要。“你最好改”

王林曾很有激情，很執(zhí)著。三年前，他面試的時候，對方問他性格有什么缺點。他說，他太執(zhí)著，認準的事情非要做下去。上大學期間，導師明明告訴他一個研究方向行不

通，但是他還是要試錯。不撞南墻不回頭?！斑@樣的性格有好有壞，但是在國企，你最好改?！睂Ψ秸f。

剛進入國企的時候，他雄心壯志地想“升官”。按照規(guī)定，進入公司五年就有提拔為副處的機會。三年后他說，“和我一樣工作了五年的人太多了，大家都做管理工作，結果很難量化，如何能分出誰做得更好一些呢？”

他內(nèi)心仍有希望，但現(xiàn)在看起來更平和?！坝袀€剛提拔的副處長，聽說，他的爸爸是某中央媒體的總編輯?！彼攘丝谒f，“中國有句老話，龍生龍鳳生鳳。這是有道理的，家庭背景從各個方面都會影響子女

的未來。當然，這些二代很優(yōu)秀，即使但看簡歷也不輸給任何人。”漸漸地，很多東西，他之前厭惡或者批判的，他開始接受?！翱赡苁且驗槲业牧霾煌?，也確實是看到了新的東西?！?/p>

“念書時，所有替運營商說好話的觀點，我都能找到一一反駁的理由。但是現(xiàn)在，我又能逐一反駁我以前的觀點。中移動的成本為什么這么高？比如美國，在鄉(xiāng)野和隧道可能

沒有信號，對美國運營商而言，這是不具備商業(yè)價值的投入。但是對中移動而言，盡可能的覆蓋，這是國企責任問題?！?/p>

三年來，王林回頭來看，進入國企確實是運氣。但是這樣的運氣并不能幫助他完全規(guī)避生活中的壓力。他眼下最緊要的就是房子問題。在單位附近，他看了好幾處房子，價格逼近四萬。如果沒有家人幫助，他無論如何也付不了首付。

王林覺得委屈，中移動號稱是最賺錢的公司，但是收入并不是最好的?！耙驗橹幸苿又苯訌陌傩湛诖锸召M，社會上的情緒很大。金融行業(yè)的利潤不如中移動，但是他們收入

是我們的數(shù)倍。這公平嗎？”他這樣看問題的根源，普通百姓難以從國有企業(yè)的巨額利潤中分享收益，這是體制問題。但作為普通員工，承擔這樣的后果，王林想不通。由于“社會議論”太多，2007年以后，新入職的中移動員工收入和老員工拉開了距離。他在等待和老員工同等的收入水平?，F(xiàn)在看來，形勢并不明朗。他靠個人收入輕松買房，已經(jīng)越來越遙遠。這幾年，中移動總公司也不是鐵板一塊了，開始有人員外流。那些等不到升職加薪的年輕人，開始失去耐心?！懊磕暧惺畮兹宿o職去那些收入更高的公司。我認識一個人，工

作四年，每年都比別人做更多工作。但是升不了職，走了?！钡嗟娜肆粝聛?，“擠破頭想進來”。

每年各省公司翹首以盼的就是總部的一個機會。那些你見到在中移動大廈里工作了幾年，仍然沒有等到正式的編制的同齡人，熱切渴望一個編制上的空缺。

這里不完美，但是王林知道，相對別的地方，他所在的仍然是一個極具魅力的堡壘?；丶业恼T惑回到濱州，暫時沒有活干，距離自己四年前制定的五年規(guī)劃，武征覺得手里沒有籌碼去實現(xiàn)?；丶?，是個誘惑，更是個糾結。中國周刊記者張友紅山東報道武征曾經(jīng)是一個“大城市成就人生夢想”的典型代表，他勤奮，能吃苦，有明確的人生規(guī)劃。但是，一切都在2008年的春節(jié)改變了。和往年一樣，武征從北京回到山東濱州老家過年。他在外打拼整四年了，回家是對自己最豐厚的犒賞。四年前，他大學畢業(yè)時，給自己做了個五年規(guī)劃，“五年賺到100萬。”距離畢業(yè)五年，只有一年了，他手里只有十六七萬。老父親希望他回到濱州老家。這是一個三線城市，沒有火車站，也沒有他所從事的行業(yè)——貸款帶包軟件開發(fā)。但是，人生就這么突然轉彎了。老父親的一番話和妻子的期望，讓他最后最終決定回家。在北京，他可以每年有十幾萬的收入，回到濱州還能保障這個收入水平么？從一個三線城市從新開始，意味著什么？他來不及想這些了，他說，“我就是硬著頭皮回來了。”曾經(jīng)壯懷激烈往前推8年，武征第一次遠足。2001年，他考取了重慶通訊學院，這是一所軍校，武征作為軍校招收的地方生被錄取。地方生的特點是，和國家統(tǒng)招軍校生一樣接受完全的軍事化學習，但是不能享受國家包分配服務軍隊的待遇。武征在學校里是先進分子，進校第一年就入黨，當著不大不小的學生干部，時常對著上百名學生講話。按照軍隊里的話說，他就是那種“政治合格，思想牢靠，技術過硬的好

同志”。他一心想“鍛煉自己，做點事。”大學里如此，畢業(yè)后也一樣。2004年底，作為畢業(yè)實習，武征帶著5000塊錢跑到深圳，進了“深圳恒泰豐科技有限公司”，一家做貸款擔保軟件的公司。生活和所有''漂族"一樣：早上兩塊錢買兩個餡餅，中午6塊錢買個盒飯，晚上四塊錢買四個餡餅……一間15平米的無窗小屋，倆人住，輪換睡地鋪。

心氣也和大部分“漂族”的心境一樣：吃苦沒什么，干出點事出來！

略有不同的是，他的人生規(guī)劃具體到了數(shù)字上：五年賺100萬。家人對武征的這個選擇，頗有意見。按照家里的關系，如果畢業(yè)就回家，武征可以進建設局下面的事業(yè)單位，安安穩(wěn)穩(wěn)，衣食不愁。

武征不愿過這種生活，公司老板的話更讓他興奮：“和有錢人打交道，你也會變成有錢人！”2004年，貸款擔保軟件還是個很前沿的行業(yè)，交易的雙方也都是做民間借貸的老板們，是有錢的主，武征覺得自己找對了行。半年后完成實習，正式簽約為正式員工，開始做市場，拿提成。為了能盡快成功，武征也想自己搞點買賣。

剛到深圳的一兩年，他發(fā)現(xiàn)，深圳很少有賣搓澡巾的。北方不過一塊錢的搓澡巾，在深圳賣到三塊錢。武征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利潤多大啊！”

最終，“搓澡巾致富的夢想”沒有實現(xiàn)，因為在公司經(jīng)常出差，根本沒精力干點別的。后來，他還和要好的朋友做過一個軟件公司，領域也是貸款擔保，每賣出一套軟件，利潤就有好幾萬。和朋友的合作，是他的第一次創(chuàng)業(yè)實踐。但是，貸款擔保本來就是個

前沿行業(yè)，給這個行業(yè)賣軟件，和一般的辦公軟件不一樣，普及率沒有那么高，所以難度不小。一年后，公司關門。武征說：“每人賺了十幾萬拉倒，不好干。而且，在大城

市，人脈很難拉，小公司很難維持?！痹谏钲谌?，武征想過若干個''我想……"，腦子一直沒有停下來，卻終究苦于沒有邁出那一步?！耙粋€人在外，不好弄?！倍似鹨槐瑁偷阶爝?，沒喝，停了一下，他對記者補充說，“有時候沒方向?！背鞘凶蚤]癥

打拼兩三年，武征越來越發(fā)現(xiàn)，身邊很多人都得了一種怪病，自己也一樣，“下了班，就是回到租的屋子里，也沒有個人聊天。整個人經(jīng)常很煩躁，煩了就去喝酒，越來越不

喜歡交流，整個人很閉塞，有自閉傾向?！彼环Q住的地方是“家”，而是叫它“小屋子”。武征發(fā)現(xiàn)，“同事們，朋友們，交往的目的性比較強，聊也聊不爽?！蔽湔髯约合铝藗€結論：“大城市的人節(jié)奏快，交流的時間短，閉塞?！边@個性格開朗的北方男人，曾經(jīng)最喜歡替別人排憂解難。在軍校里，他最高的職位當?shù)絽^(qū)隊長，這是一個比模擬連連長還要高一級的職位，相當于普通大學里的院系學生會主席。但是，如今，他排解不了自己的孤獨漂泊感。工資從2800漲到3400，年終獎從五萬到十萬，錢包在一點點鼓起來，他卻高興不起來。他想起剛到公司面試時，總經(jīng)理問他的話。“你對自己有怎樣的規(guī)劃？”“五年賺足100萬?！薄霸谶@個公司，五年不可能賺到100萬。”“沒關系，經(jīng)歷也是一種鍛煉?！毖劭磿r間到了2007年，武征還在自己的五年計劃上匍匐。2007年底，武征努力用這句“經(jīng)歷也是一種鍛煉”安慰自己。同時，繼續(xù)用那句“和有錢人在一起，自己也會變成有錢人”來鼓舞自己。和同事的聊天中，家是個渺茫的詞語。在要么出差，要么和同事喝酒聊天的生活里，愛情也離他越來越遠。

到深圳一年后，他和女友分手了。武征說，這個行當?shù)娜撕苌?0歲前結婚?！白约撼霾疃?，沒人給我介紹女朋友。在外面，個人管個人。那時候婚戀網(wǎng)站基本沒有，再說，我

也不精通網(wǎng)絡?！?/p>

單身兩年后，武征和在老家自己以前一位高中女同學聯(lián)系越來越密切。那是他高中一個“死黨”，倆人知根知底，他曾對她開玩笑說，“到時候還沒嫁出去，我就收了你?！?/p>

玩笑就這么成了真。一年的電話聯(lián)系后，2007年底，兩人結婚。雖然不能生活在一起，但“心靈就像有了港灣，踏實。”到北京去大干一場年中，武征做了北京分公司市場部的經(jīng)理。從深圳到北京，從一個大城市，到了一個更大的城市，武征有自己的夢想：在北京大干一場！

到北京負責北方市場，是武征自己提出來的要求。他的考慮是：公司在北京的市場還是零，潛力大，能有幾個大手筆。其次，以北京為中心，把北方市場都接過來，擴大自

己的管理范圍，當然就距離自己的五年夢想更近一點。當然，他也有私心，離家近了。至少，回山東濱州的家看看家人更方便了。

公司給定的目標是每年四百多萬的任務量，憑著三年多南征北戰(zhàn)打市場的經(jīng)驗，武征覺得，“很簡單”。之所以這么樂觀，他曾分析地很清楚：北京市場市場大，盡管有很多競爭對手，但是市場對行業(yè)的認知度高，更容易讓人接受；其次，自己在過去三年的打拼中，把內(nèi)蒙、東

北的市場做的不錯，自己又是北方漢子，能喝酒，會交際，有經(jīng)驗，不愁打交道。這股子拼勁，讓武征在最初的日子不覺得辛苦。頭三個月，公司沒安排好住處，他也為了省錢就睡辦公室的沙發(fā)，或者花58塊錢到洗浴中心，“有吃有喝，還能睡一晚上。很

劃算?！庇幸淮危ゼ执哂懣铐棥０玖税雮€月后，客戶在給他的送行飯桌上，指著一杯白酒，一杯紅酒和一杯啤酒說，喝酒就給錢。武征記不清楚每一杯代表給多少錢了，只知

道自己從下午五點半的六點半喝了一斤白酒，兩瓶紅酒和八瓶啤酒。然后趕上晚上7點的火車，一上車，他就沖進廁所里狂吐。第二天，火車到站，同事從火車的廁所里把他拽出來送回家。

即使這么拼，北方市場也越來越難做。武征低估了競爭的慘烈，特別是央企下屬的貸款擔保公司的絕對殺傷力。家，激發(fā)了他最柔軟的地方。

一處已經(jīng)看好的房子，位于北京西南五環(huán)附近的一個小區(qū)，但最終沒有付錢。回家的糾結他開始覺得400萬是個沉重的壓力，干勁變成了越來越多的抱怨：''皇城根下，我誰也不認識，根本聯(lián)系不到天皇老子在哪……沒資源，一個央企單位就把自己所有努力都泡湯……一天就干一件事情，北京太大了，效率太低了。

武征的一個同事住在通州，上班要兩個小時，看著他疲憊地趕時間，武征心里開始有一絲悸動。坐在記者對面，武征后仰著身子，說到這里，聲音放緩了一個步調(diào)，'以前就這樣，一面是下班回到家，自己在一個小屋子，另一面，就是跑市場，拼了命的打拼。一個電腦，

一個旅行箱，一年200天，四處是家，四處無家?！?/p>

這個身材微胖的北方男人，酒量和他的肚子一樣大，心卻很柔軟，'憐憫心強，容不得別人委屈?！?008年春節(jié)回家，老父親終于開口了：'不管怎么樣，在家能養(yǎng)著你，能讓你吃上飯?！甭犕赀@話，武征說，'酸，心里真酸！”這種家庭的溫度，讓自己招架不住。妻子也希望他留在家里，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倪^日子，一切都好。他決定回家了。在送行晚會上，老板扔出了氣話，'小武，你小子到哪里都干不出來！”武征說：'這句話夠狠，但是是氣話，能理解，我心里也有不甘，但是回家的心意已定?！蹦?月，在外拼搏四年，武征帶著十六七萬元的存款，回到濱州。這是一個三線城市，或者干脆說是四線城市，沒有火車站，更像個縣城?；氐嚼霞?，27歲的武征，一下子從'小武”變成了'老武”。在家里，這個年紀的男人應該是上有老，下有小，穩(wěn)定為上?；貋砀墒裁?？

'我硬著頭皮回來的?；丶伊丝偟谜覀€活干，養(yǎng)活自己?！敝劣谝鍪裁?，武征也沒想好。每天跑來跑去，尋出路。一種從新開始的茫然和不甘纏著他。家人偶爾提起來舊事，'怎么不早回來。現(xiàn)在事業(yè)單位也進不去了?！边B續(xù)8個月，他沒有活干。那段時間，他第一次體會到了什么是'糾結”。

如今，坐在記者對面，武征故意拉長了聲音，用力重復'糾——結??！”一口清茶咽下去，他繼續(xù)嘟囔了一句，'以前不知道什么是糾結，那段時間就是這個詞形容我的心情，

太貼切了?！迸紶枺湔骱驮诒本┑耐聜兇螂娫?，問過的怎么樣。同事說：'還那樣?！蔽湔髅魈焓裁唇?那還樣”，那是他曾經(jīng)習以為常的生活狀態(tài)：緊張的節(jié)奏，自閉的生活，沒有家庭，

沒有發(fā)財……2008年，閑了8個月的武征，和原公司達成溝通：在濱州注冊一個分公司，自己跑市場，從頭干起。最初的啟動資金，是找當?shù)氐呐笥褞兔ε降摹?009年，他成立了一個

擔保公司。時來運轉，武征在畢業(yè)五年的尾巴上，真的賺到了100萬。武征的生活變了，他在準備要孩子，平日找好吃的地方，找能發(fā)財項目。他還會糾結，是在某件具體的事情上，但是不迷茫和漂泊了。曾經(jīng)不甘的情緒，已經(jīng)在每天的觥籌

交錯中消散了。起身離開時，他忽然問我，'生活在北京，你糾結過么？”一個工科生的就業(yè)選擇題按父親的觀念，進入國企，跟著國家吃飯，那是穩(wěn)定和光榮的事情。文/陳俊宇1987年出生的李日輝，進入人生的第二個年輪，開始相信關于本命年的種種說法。今年，即將大學畢業(yè)的他，面臨著邁向社會的第一次抉擇。4月13日上午，李日輝接到比亞迪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比亞迪）的電話：面試通過。這距離他簽約中國南車南京鋪鎮(zhèn)汽車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南車南京），剛好五個月。一邊是待遇優(yōu)厚的民營企業(yè)，一邊是工作穩(wěn)定的國有企業(yè)，到底該如何選擇，他在心中已經(jīng)權衡了無數(shù)次。金田少年的糾結2007年9月，20歲出頭的李日輝獨自一人從家鄉(xiāng)廣西來到北京，2700多公里，他一直記得這個數(shù)字。從此，他開始了四年大學生涯，在北京交通大學這個工科為主的學校，學著喜歡的專業(yè)：機械工程及自動化。李日輝出生在廣西金田一個普通的農(nóng)民家庭，上有哥哥下有妹妹，都已早早工作。金田，160年前太平天國運動發(fā)端之地。起義軍留下的大宅院，已經(jīng)被改建成留守兒童之家，歷史的痕跡已然模糊。當年，農(nóng)民起義軍定都“天京”，即為南京。如今，這極有可能成為李日輝畢業(yè)后工作生活的城市。2010年11月12日，李日輝簽約南車南京，成為班中第三個簽約的學生。中國南車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中國南車）這家“中”字頭的大型國有企業(yè)，2010年在北京交通大學接收了57名本科生，僅次于中國中鐵股份有限公司（94名）和北京鐵路局（60名）。簽約前，他曾向在中國南車工作的學長打聽信息，關于薪酬待遇。戶口落在南京，

國有企業(yè)編制，這些已和南京南車的招聘人員談好。找工作期間，李日輝和在上海工作了5年的堂姐有過深入交流。同濟大學研究生畢業(yè)的堂姐，充當了他生活的導師?！疤媒懔辛诉x擇工作的四點因素：發(fā)展空間如何；家鄉(xiāng)文

化與工作城市的文化是否相符；與家人以及女朋友的距離；工作城市生活的穩(wěn)定性”。按第三點因素考慮，簽約南車南京“并沒有達到去廣東的最終目的”。李日輝的女朋友在廣州某大學讀書，還有兩年才畢業(yè)。去南方，去廣東，成為了他擇業(yè)時的首要因素。今年3月14日，中國南車與廣東省簽訂合作協(xié)議：在江門市建立南車項目核心園區(qū)，這將成為中國軌道機車最大的出口基地。對李日輝而言，留在中國南車并且能去廣東，

江門無疑是最佳選擇。但南車南京給出的答復是：去江門可以，必須在南京培訓兩年。“不知道兩年內(nèi)會發(fā)生什么事情，薪酬待遇相比同學找到的單位偏低”，李日輝決定將南車南京作為保底，春節(jié)后回到北京的他開始尋找新的機會。然而，他并“不敢太投入地去找新工作”，謹慎違約是學校就業(yè)指導中心一再強調(diào)的事情，再者4月8日后學院也才會辦理違約事宜。3月份，李日輝僅參加了某汽車公司的面試，但遲遲沒有等來答復。之后，他才向比亞迪投出簡歷。清明節(jié)假期結束后，接到筆試通知，4月11日參加面試，4月13日被告

知面試通過。他的人人網(wǎng)狀態(tài)隨即改為：糾結，比亞迪，要不要去？做大的蛋糕年，北京交通大學被教育部評為“50所典型就業(yè)院?！?。學校招生就業(yè)指導中心主任王化深介紹，“所謂典型，一是就業(yè)率高；二是就業(yè)服務體系完善”。王化深告訴本刊記者，不同層次的學校對就業(yè)率的態(tài)度不一樣，北交大奉行“穩(wěn)定就業(yè)率，提高就業(yè)力”的宗旨，以簽約率為衡量標準，就業(yè)率并不存在問題。負責班級就業(yè)工作的李日輝對這一說法并不陌生。李日輝所在的班級有31名學生，5人保研，5人考研，4個國防生（“2不考研的話，也不愁工作”），還有3人選擇出國。剩下的14人中，2010年年底已有10人找到工作，其中8人分別簽約中國南車、北京鐵路局、北京地鐵以及國內(nèi)某知名汽車公司；一人簽約京東方科技集團股份有限公司，這家民營企業(yè)在2007年位列中國電子百強第四位；還有一人與江蘇昆山某外企簽訂工作合約，放棄了中國廣東核電集團有限公司（簡稱中廣核）遞來的橄欖枝?！八X得外企更刺激，更有活力”，李日輝微微一笑，“國企或外企，每個人都有自己選擇的理由”。2008年9月15日，美國雷曼兄弟公司破產(chǎn)，拉開了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機序幕。中國經(jīng)濟同樣受到?jīng)_擊，大學生就業(yè)形勢嚴峻。對此王化深有著自己的看法：“2008和2009屆畢業(yè)生，雖然就業(yè)總體進程比較緩慢，特別是理科、文科這些軟學科'，但工科就業(yè)很快，優(yōu)勢學科在就業(yè)上還比較挑剔。"與文科生鮮有接觸的李日輝認為，“學校這么棒，正牌的交通大學，怎么會愁工作呢？”“來學校招聘的單位，只要是對口專業(yè)，能拿到畢業(yè)證就可以簽到工作”，經(jīng)歷過學校招聘會的李日輝有這樣的感觸。毫無疑問，這一情況更符合他這樣的工科生。北交大2011屆畢業(yè)生包括3500多名的本科生、約2800名研究畢業(yè)生、400名左右?？粕Ｍ趸罱榻B，截止到2011年4月初，拿走三方協(xié)議的人數(shù)占到60%，三方協(xié)議返回學校的比率超過40%，“這個數(shù)據(jù)比較正常，好于2010年同期”。2010年10至11月，參加北交大校園招聘會的企業(yè)上千家，超過往年的全年總數(shù)。王化深在負責學生就業(yè)崗位上待了至少五年，他一直喜歡對學生講：“你們找個工作沒問

題，我們要做的就是把蛋糕做大，把企業(yè)請進來，給予你們更多的機會，盡量達到職業(yè)目標?！崩钊蛰x就在11月份的招聘會上簽下了人生的第一份工作，大型國企，專業(yè)對口，“高中同學聽說我簽了國企，即使他們現(xiàn)在的工資不錯，但都挺羨慕的”。工科生就業(yè)趨勢吃過午飯，夏懷鵬會去單位外的小公園溜達一圈，這是他工作這些年養(yǎng)成的習慣。剛到三十歲的他，在外人眼中實實在在是“三十而立”，擁有一份國企的穩(wěn)定工作，在北京有房有車。2007年3月，夏懷鵬從北交大畢業(yè)，6年半的時光都在這所學校度過。同門低年級研究生會尊稱他為“大師兄”，理由很簡單：他是土木工程專業(yè)張勇副教授的第一個研究生。四年過后，“大師兄”已經(jīng)成為中冶建筑研究總院（以下簡稱中冶集團）的一名工程師。為了留在北京，夏懷鵬放棄了廣東某大型房地產(chǎn)企業(yè)，“違約是件很麻煩的事情”，夏懷鵬對當時的情景大多忘記?！案改刚J為離家太遠”，事實上，從家鄉(xiāng)寧夏省隆德縣到北京同樣很遠。曾在廣東東莞待過半個月的他，覺得“不適應當?shù)氐纳睢?。放棄的理由如此簡單?！爱敃r不會有民營企業(yè)工作不穩(wěn)定這類想法”，這一點夏懷鵬確信無疑。因為在東莞做項目時認識了中冶集團的某工程師，違約后的夏懷鵬得以在這家國企實習，并于2007年1月順利簽約。2004年7月，夏懷鵬成為高校擴招后的第二批本科畢業(yè)生，“那時候經(jīng)濟態(tài)勢很好，工作比較好找”。他所在的班級中，三分之一同學選擇繼續(xù)讀書，剩下的都已就業(yè)，“大多去了設計院、研究院、房地產(chǎn)公司、公益組織等等，在各行各業(yè)都有”。即使2007年研究生畢業(yè)，他依然覺得“工作穩(wěn)定性無所謂，找到那兒好，就去那里”。李日輝面對工作時的多重考慮，并沒有出現(xiàn)在夏懷鵬身上，“待遇不錯，前景還好，能留在北京就可以了”。即使進入工作穩(wěn)定的國企，在夏懷鵬父母眼中也沒什么概念，“工作就是為了生活，我滿意他們就滿意”。然而，北交大畢業(yè)生選擇穩(wěn)定性高的國企、事業(yè)單位的現(xiàn)象日漸明顯。王化深坦陳，“進入國企、事業(yè)單位工作的畢業(yè)生已經(jīng)占到了70%以上，這一比例還在逐年增長”。在“北交大2010屆畢業(yè)生就業(yè)統(tǒng)計分析”報告中有一組更具體的數(shù)字：研究生簽約國有企業(yè)的人數(shù)占總人數(shù)的57.72%，簽約科研單位占15.47%，簽約教育單位7.73%，去往三資企業(yè)、民營企業(yè)、黨政機關、部隊等的比例總和僅為19.08%。此外，在“就業(yè)統(tǒng)計分析”僅列出的20家本科生簽約單位中，除比亞迪外的19家國有企業(yè)共接收531名畢業(yè)生，約占選擇就業(yè)學生總數(shù)的40%。該分析報告得出結論：無論是本科生還是研究生，都更傾向于選擇國有企業(yè)。細分本科生和研究生簽約的國有企業(yè)就會發(fā)現(xiàn)，北交大畢業(yè)生主要集中在鐵路、地鐵、航空、客車、土木建筑等領域。王化深說：“這叫對路子，學校專業(yè)與社會發(fā)展相吻合?！痹谠庥鼋鹑谖C后，中國政府出臺4萬億經(jīng)濟復蘇計劃，其中，鐵路投資將超過萬億元，公路投資規(guī)模每年將超過1萬億元。分析報告稱：國家施行大興土木，除了橋梁、

隧道、道路與鐵道等專業(yè)人才需求量較大外，與基建相關的很多行業(yè)也正是需要人才的時候。而國家所需求的人才，大多集中為工科學生。王化深做出判斷，“北交大畢業(yè)生進入國企、科研等事業(yè)單位的趨勢會一直保持。”北交大的簡介中有這樣一段話：“百余年來，學校成為培養(yǎng)國家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信息、交通建設高水平、高層次人才，解決國家經(jīng)濟和社會發(fā)展以及鐵路現(xiàn)代化建設與改革重

大技術與政策問題的重要基地?！惫た粕木蜆I(yè)趨勢成為這句話的最好注解。傾斜的天枰2010年10月開始，一部叫《老男孩》的網(wǎng)絡劇異?；鸨？催^影片的李日輝讀出了“一股悲憤之情”：主人公遭遇現(xiàn)實的打磨，不再有當年的理想和激情。還未涉足世事的他

正憧憬著進入社會，篤信“是金子到哪里都會發(fā)光”。李日輝和高他兩屆的班級輔導員關系要好，輔導員離開北京南下工作的前一天晚上，李日輝陪著他在宿舍樓下聊天。他對當時的談話記憶猶新，“輔導員告訴我無論做什么選

擇，都不要忘記當初的理想。所以，我會堅持心中的信念?！倍睦硐胧冀K繞不過現(xiàn)實生活，“給父母一個安逸的晚年，給下一代好的成長環(huán)境，讓愛人不要太辛苦，自己付出多一點沒關系”。在同齡人中略顯成熟的他，在本命年開始謀劃起自己的人生道路。比亞迪的面試通過后，李日輝發(fā)來短信：“可能會放棄比亞迪，南車南京待遇還行，發(fā)展空間也大。”模糊的詞匯卻透露出內(nèi)心的糾結。面試時，比亞迪開出的條件不失誘惑：可以落戶深圳郊區(qū)；工作滿一年，認購企業(yè)自建房，每平2500到3500元不等，同時買公司的車零首付。按此來算，“工作五年那就是

小康生活了”。李日輝為此咨詢一位長輩，“她覺得比亞迪是一個民營企業(yè)，穩(wěn)定性不強，以后的發(fā)展肯定會有局限性?！彼堰@一建議放在了心里。此外，互聯(lián)網(wǎng)上關于比亞迪的負面信息，

同樣讓他心起疙瘩。平衡被打破，天枰開始傾斜。李日輝講起同專業(yè)一位女研究生的故事：“她本來可以拿到一個起薪8000元的外企職位，但她最終還是選擇中國南車，轉正后6000元。當時她的理由是，工作穩(wěn)定，生活規(guī)

律?！甭殬I(yè)穩(wěn)定，這個隱藏于眾多理由背后的因素開始凸顯。此前，5名南開大學本科三年級學生組成課題組，對南開大學、天津大學等14所院校的1416名2011屆本科畢業(yè)生進

行問卷調(diào)查。該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58.66%的受訪者把“工作穩(wěn)定程度”作為就業(yè)時首先考慮的因素。“年輕人自由發(fā)展，還是尋求穩(wěn)定工作，這都是個人選擇”，李日輝的理由并沒漏洞。他告訴本刊記者：“按我父親的觀念，進入國企，跟著國家吃飯，那是穩(wěn)定和光榮的事情?！辈贿^他也坦言，“父母畢竟都是農(nóng)民，他們的建議有局限性，還是得自己做主。”當初高考，李日輝在生源地28萬考生中排名第1000名。說到這里，他臉上露出欣喜表情，隨即自嘲了一句，“如果不找一個好點的工作，感覺對不起我當初的努力?！彼?/p>

乎鄉(xiāng)里鄉(xiāng)親和家鄉(xiāng)朋友的羨慕眼光，而這都基于一份國有企業(yè)的工作。他試圖找到更多的理由說服自己，“如果在南京一直做下去應該還不錯的，我們學機械的，干的越多，經(jīng)驗越多，就越值錢?！迸c此同時，李日輝認為國企的規(guī)律生活有助于對

個人成長，“我不覺得穩(wěn)定的生活會讓激情熄滅，只要堅持自己的信念，不斷學習，去那里都有發(fā)展空間，何況在國企還有很好的保障”?？此苾呻y的選擇題，幾經(jīng)權衡，他心中或許已經(jīng)有了答案。他再次強調(diào)：“我會對自己負責，即使不去南車南京，這也怨不了誰?！蔽覀兊陌耸甏吧\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备哞F博說，這是最契合他大學時心境的一首詩。上世紀八十年代，當中國走出陰霾，時代嘎吱作響地為年輕的人們開了一道縫。命運的行蹤，不再無法掌握。

革舊鼎新之際，兩位大學畢業(yè)生各自決定了一生中最重要的行程。西行、南下，選擇不同，卻都詮釋了一代青年的積極和灑脫。夢的起航

在考上清華大學經(jīng)濟管理系研究生前，余昌民的一個心結一直沒有解開。1966年的一天，正在清華大學電機系讀大二的余昌民，在一次體育課上，親眼看見一大批學生趕赴北大——去看大字報?！拔母铩本瓦@樣悄然降臨。史無前例的運動中，讀書成為了奢望。六年制的學業(yè)被“斗批改”、“接受再教育”沖擊的七零八落。1970年2月，在凄涼的心境中，余昌民最后望了一眼學校大禮堂，便作為

“舊教育的殘渣余孽”黯然離校。他記得，當時大家根本還沒上過專業(yè)課。乘著一趟南下的列車，余昌民被分配到家鄉(xiāng)的武漢冶金設備公司，當上了一名產(chǎn)業(yè)工人?！拔疫M這個工廠時，越走越荒涼，我最后穿過一個河塘，心里晦暗極了，我當時想我

生是這個廠的人，死是這個廠的鬼了。”至于“人生”、“前途”，無從談起。他心中始終有一個結?！半m然大家喊我大學生，但我心里總覺得自己是一個不完整的大學生?！睘榇耍€多次打聽母校是否還有回爐班。時間一晃，就是八個春秋。1978年，機會來了。

這一年，國家開始重新招考研究生。對于被耽誤了近十年時間的余昌民來說，那些過去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突然擺在眼前，“唯一感覺就是末班車，趕上了人生就改變了，趕

不上就完了。”已在武漢成家的他準備考當?shù)氐娜A中工學院。把荒廢已久的功課撿起來，艱苦難以想象。英文忘干凈了，俄語又用不上，余昌民便自修日語；六公分厚、大開本的工科教材，“像啃磚頭一樣啃下來”。宿舍里經(jīng)常停電，就留在車間里復習，夏天太熱，就讓吊扇呼呼直吹，冬天太冷，就把火爐燒旺一點，唯有復習之勤奮，不分寒暑。一年下來，他的學業(yè)已大有起色。此時，余昌民收到了一封來自北京的信，寄信人是自己當年的大學同學姜彥福。在這封充滿了殷切期待的信中，姜彥福力勸老同學報考自己正在籌備的清華經(jīng)管系，他這樣描述道：“這門科學是真科學自不待言，以其深度和廣度也是一般人所不知的，我深信，它的影響和作用要比一般學科更深遠?！庇嗖癖徽f動了。1979年，第二年研究生招考，余昌民以優(yōu)異成績重返清華，成為了首屆經(jīng)濟管理系研究生。這個系在幾年后，變成了赫赫有名的清華經(jīng)管學院。余昌民的理想有驚無險地起

航，此時的他，已是兩個孩子的父親。同時，在天津靜海，另一位青年的理想剛剛開始發(fā)酵。只不過，命運對他顯得有些荒謬。解放與回歸

1977年，高考制度恢復。盡管“千軍萬馬擠獨木橋”，但畢竟為選擇不多的青年人改變命運提供了機會。在那以后，沒黑沒白，近乎著魔地學習、復習，幾乎就是高鐵博大學

之前的全部生活。只是，與目標明確的余昌民相比，身在農(nóng)村的高鐵博對自己將來的學校、人生規(guī)劃，根本不敢多想。相對封閉的環(huán)境下，全班同學不論報考的學校還是院系，均由班主任代

為填報。志愿表，高鐵博連見都沒見到。年，高考成績揭榜，17歲的高鐵博考入天津師范大學政教系。然而，眼界稍開，高鐵博頓時驚呆了——自己的成績分明比北京政法學院（中國政法大學前身）還高了

幾十分。中學班主任的“好心代辦”，帶給他一個并不滿意的學校及專業(yè)。“我內(nèi)心的叛逆堅定起來，我渴望自由，決定不再盲從屈從，而要把自己的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中。”這是高鐵博最深切的體會。

為此，高鐵博除了每天不得不上的三兩節(jié)專業(yè)課，幾乎都泡在了圖書館，饕餮般地借書讀書。當時，他身兼系學生會的學習部部長，大學前兩年的成績未出過前三名。

由于打小喜歡文學，高鐵博加入了當時剛剛組建的文學社團——“走廊詩社”。那時，伴隨傷痕文學、新詩潮的興起，校園文學氣氛漸濃。高鐵博至今懷念，詩社的一群骨干

夜晚小酌后，在學?；▓@縱情歌詠，“好像不服李白的歲月”。“那時，若有人往人流中丟粒石子，哎呀的那人不是作家就是詩人?！彼貞浀?，當時最契合自己心境的一首詩，是匈牙利詩人裴多菲的作品：“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

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卑殡S著人性的解放，整個社會回歸理性。1980年，余昌民被幸運地選中，成為清華經(jīng)管系唯一一個赴日研修生。臨行，一位老師拜托他找到日本某位全面質(zhì)量管理專家，討教一個問題。誰知，到了日本企業(yè)一問，竟然沒人認識這個“著名專家”——每個公司，都擁有針對自己的一套成熟管理模式，而非全民信奉一尊神?！笆裁捶椒ㄕ嬲线m，不在于誰有什么背景什么權力，而在便于操作和實施的原則?！庇嗖窀袊@，通過在國外的學習，“我們最初明白的道理其實是常識?！被氐絿鴥?nèi)，補齊學分，余昌民交上的一篇畢業(yè)論文與眾不同，主題是“企業(yè)素質(zhì)的改善”。

他笑道，清華作為一所突出工科特點的學校，畢業(yè)論文要通過的話，有一個訣竅是引用很多參考書，西文越多越好，還要有很多數(shù)學公式，弄得導師和評審人都不一定能懂。

而對于這個論文題目，他的導師很有意見。但是，余昌民已經(jīng)感覺到，中國的問題不在于這些公式多寡與對錯，而在于工廠的體制，進一步說，“怎么調(diào)動人的積極性?！?/p>

事實上，時代已經(jīng)潛移默化地調(diào)動起了那一代青年的激情。南遷北京乎？深圳乎？1982年，即將從清華經(jīng)管系畢業(yè)的余昌民，開始思索分配到哪去的問題。這原本并不是一個問題。當時，經(jīng)濟管理學院籌備在即，作為學校著力培養(yǎng)的精英，留在學院任教，可謂“天經(jīng)地義”。但是，一個消息的傳來，撩撥起余昌民的心弦。那一年，大學畢業(yè)分配的原則定為“哪來哪去，不造成新的兩地分居?！睂τ谟嗖襁@樣的學生，這個原則無疑顯得很人性化，畢竟，與家人分居的時間已經(jīng)太久了。

好不容易培養(yǎng)的師資面臨流失，系領導心急如焚地向余昌民提出“妻子借調(diào)，孩子借讀，住房借用”的三借政策，清華實在太想把他留下了。

系里推薦的另一個備選，是去國家經(jīng)委，不僅解決戶口，還可以進國家機要部門。余昌民為此事聯(lián)系了國家經(jīng)委經(jīng)濟管理研究所副所長潘承烈，很快便收到熱情的回信：“能

來經(jīng)委，十分歡迎。”就在此時，余昌民在宿舍與同學一次聊天中，第一次聽到了“蛇口”的名字。“那里是經(jīng)濟特區(qū)，你去挺合適。”老同學如是說。“沒有包袱，沒有顧慮，沒有條條框框，沒有疲

塌和說風涼話的人……”余昌民一時怦然心動。反對的聲音很快出現(xiàn)，有的同學說那里是“蠻荒之地”，還有人說，學廣東話相當于學一門外語。有的人也想去闖闖，但是考慮孩子以后留在清華上學的問題，還是“不冒這個險了”。猶豫再三，余昌民決定，找蛇口工業(yè)區(qū)的開創(chuàng)者袁庚談談。1982年12月的一天，吃過晚飯，余昌民騎車前往西苑，拜會正在北京開會的袁庚。

兩人一見如故。余昌民后來回憶道，袁庚特別喜歡談美國，而他卻言必稱日本，二人談得興味盎然?！霸敃r就打電話給蛇口說了我的事。”余昌民回憶道，“工資待遇多少，

住房條件多少我一概沒有要求，事業(yè)干好了，這些水漲船高?！彼ㄒ坏囊?，就是全家可以在蛇口團聚?！叭医?jīng)委，那是個大機關，我即使在學校，可能就講那些虛的東西?！庇嗖裾f，袁庚開放的思想，平易近人的態(tài)度，讓他覺得自己到這里是能有所作為的。

校方試圖做最后的努力。1983年初，袁庚邀請清華校長劉達南下考察蛇口。學校特意指定余昌民陪同，實際上，寄希望于校長對余昌民留下印象，親自出馬留人。

不過，人最終沒能留下?；氐奖本?，余昌民鼓足勇氣，給系領導寫了一封信，表達了前往蛇口的意愿?！叭嗽陉P鍵的時候就不能猶豫不能退縮，這一退縮是千差萬別，關鍵的

時候努力一把，與放棄了結果相差很大。”

幾天后，他得到了校方同意的批復。臨行前看望校長，劉達轉送給他一封袁庚來函，“清華失一小余，無妨大局，蛇口得之，如虎添翼?！蹦晗奶?，余昌民舉家遷往蛇口工業(yè)區(qū)。家中最值錢的幾大件：一張床，幾個柜子，一個書架，一輛自行車，全部用火車運過來。初到時，一家四口人住過一間房，也在

別人家里寄宿過幾天，直到一批新房子下來，才開始住上三室一廳。八十年代，余昌民歷任蛇口工業(yè)區(qū)企業(yè)管理室主任、發(fā)展研究室主任，是為袁庚左膀右臂。

余昌民已經(jīng)抵達了改革開放前沿的橋頭堡，而高鐵博則把目光投向了偏遠落后的邊疆。西行年，正在讀大二的高鐵博萌發(fā)了畢業(yè)后“闖天下”的想法?！拔易约旱穆纷约哼x、自己走！”按照他的設計，第一步就是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做一個行吟詩人，先走遍中國的邊邊角角。一開始，外系的一位好友勸他打消這個念頭，因為這想法實在太過另類。后來見他態(tài)度堅決，便介紹他認識了一位中國人民大學的甘肅同學。據(jù)高鐵博回憶，當時國家正在內(nèi)部醞釀設立三峽省，以水利部為主力的籌備辦設在北京玉淵潭公園，這位甘肅同學就是籌備辦掛過號的“老人”，很快，他把高鐵博也介紹給

籌備辦，兩人瞄準的目標，是將來的《三峽日報》。此后，高鐵博周末基本奔波在京津之間。然而，幾個月后，兩人如約來到籌備處一位老大姐的辦公室，關好門，老大姐拿出一份文件舉到他們面前說：“不能拿，只能看，看

前面一點就行了。”文件上，是一個令二人傻眼的消息：三峽省“下馬”了！

三峽省沒了，高鐵博將目標改為新疆。他說，自己喜歡新疆人的淳樸與豪爽，喜歡綠洲、戈壁、沙漠、冰山。正式提出支邊申請后，系領導和班主任向他傳達了學校的意見：首先，國家并沒有給天津分配支援新疆的任務，第二，“現(xiàn)在哪里都搶著要大學生，我們自己培養(yǎng)的大學生怎

么能隨便給外地呢？”，校方希望高鐵博安心等待將來的統(tǒng)一分配。高鐵博隨即提筆，給時任國家教委主任的李鵬寫了一封信，再次闡述了自己去新疆工作愿望。他做好了這封信石沉大海的準備，但“哪怕私奔，我也要去新疆！”私下里，他

通過一位師友，自己聯(lián)系了烏魯木齊晚報的工作。

兩個月后，高鐵博得到消息，李鵬辦公室已經(jīng)給天津市高教局做出批示，同意其支邊請求，學校也不得不同意。隨后，烏魯木齊晚報在最快時間內(nèi)為他爭取到分配指標。

最后一關，是家長的簽字同意。高鐵博回憶，去新疆的事，他事先未和父母仔細商量過，當他突然把此事攤開在父親面前時，父親“暴怒并當著學校代表表態(tài)：一，堅決不同意；二，我要走必須先脫離父子

關系！”最終，還是高鐵博的姐姐瞞著父親，為弟弟代簽了字。支邊新疆已定，學校為高鐵博草草舉行了歡送儀式。1986年7月，高鐵博從北京火車站乘車奔赴新疆。站臺上，面對哭成淚人的戀人，高鐵博重重地吻了她，喊出：“我愛你，等著我！”轉身撲上了緩緩啟動的列車。

然而，時間、空間的距離，令兩人最終沒有走到一起。來到烏魯木齊晚報，高鐵博迅速成為有資格寫通稿的記者，陸續(xù)推出了一些重磅報道，在新疆的九年工作，業(yè)績斐然。走出沉浮

時代的車輪駛入九十年代，市場經(jīng)濟的大潮裹挾著中國滾滾向前。余昌民并不適應新時代的蛇口，他發(fā)現(xiàn)這個當初心目中的理想國，變得更加功利、精明，仿佛由“靈境又回歸了凡俗”，“人的養(yǎng)成和培育已經(jīng)退化成為一個純粹的公司了”

1994年，他交接了總經(jīng)理助理的工作，隨即請纓管理和開拓蛇口的文化，然而，這項工作，比他想象的要艱難。很多年后，他在博客上寫道“當蛇口開始對文化設施的建設投入加計利息、對文化的運作要求利潤的時候；當與俄羅斯的音樂合作計劃受到嘲笑的時候；當大劇院添置售票電腦備受指責的時候；當把兒童組畫《二十一世紀的蛇口》送往總部新廈多媒體會議室遭到冷遇的時候；當千人干部大會結束后漫然散去、對特意準備的國際獲獎精品電影《黑駿馬》不聞不顧的時候……耳邊一個聲音說：'你可以放棄蛇口了。'”1998年，余昌民辭去蛇口工業(yè)區(qū)的職務，成為深圳一家投資公司的董事長。如今，未完成的蛇口，成為已經(jīng)退休的他，時常唏噓不已的舊夢。同樣九十年代末，東南沿海開放城市引進有成熟經(jīng)驗的人才，高鐵博從新疆舉家遷往廈門。一來，這里做事的環(huán)境更好，另外，也有助于孩子未來發(fā)展。如今，他已經(jīng)是當?shù)匾患覉蠹埖木幬?。環(huán)境變了，很多當年的理想者們也開始調(diào)試過去的選擇，變得更加務實。但是，高鐵博說，他對當年的決定并不后悔。“無論幸福還是痛苦，都是我的人生財富?！?/p>

“物可塑身而不能塑心。理想色彩可以淡化，人品德性決不能淡化?！边@是他始終堅信的理念?！爱斨袊l(fā)生變化的時候，有一部分青年做出選擇，一部分沒有選擇；有一部分轉方向了，有的人堅持了?！庇嗖駥ψ约哼@一代人的評價，更加超然。他說，他昨天剛剛去育才學校給外孫女報名——這是他的老伴當年執(zhí)教過的地方。此時的他，只是一個普通的老人。青春激情高選擇余地小畢業(yè)生：王蒙畢業(yè)時間：1950年畢業(yè)學校：中央團校我出生在1934年，是“30后”，我和同齡人的青春歲月是在1950年代度過的。當青春勃發(fā)的我們走向社會之時，也正是新生的中國豪情萬丈之時。那個時候，所有的年輕人都處于昂揚興奮狀態(tài)，認為解放了，新中國成立了，從此好時候開始了，未來所有的一切——國家和自己，都只會越來越好。于是，新中國建設需要我們做什么，我們就會毫不猶豫地去做什么。在這種信念和激情下，即將投身社會的青年人，想得最多的是——我要做好準備，為這個新生的國家做貢獻。

不過，與同齡人相比，我有比較獨特的經(jīng)歷：十四歲加入地下的中國共產(chǎn)黨，十五歲退學當干部。真正以青年人的姿態(tài)走向社會，是1950年5月我作為中央團校第二期學

員畢業(yè)之后重新開始工作。正好在這個時候，蘇聯(lián)外文局出版了中文版的加里寧著的《論共產(chǎn)主義教育》。加里寧曾任蘇最高蘇維埃主席。他在書中提到青年不但要愛學習先進文化知識，而且還要政治覺悟高，道德高尚、紀律嚴明、談吐優(yōu)雅，甚至應該有健康的身體，如舞蹈演員辦美好的身材和優(yōu)美的身姿?？傊?，社會主義國家的青年應該是全面發(fā)展，而不是資本主義流水線對人的片面鑄造。

建國初期，國家制定了第一個五年計劃，建設的重點是大力發(fā)展經(jīng)濟和基礎建設，尤其是重工業(yè)。我記得從德勝門往北就是北京著名的大學區(qū)——分布著鋼鐵、石油、地質(zhì)

勘探、工業(yè)等蘇聯(lián)援建的八大院校。這些是當時全國青年學子都非常向往的學校。那個時候，鋼鐵、石油、鋼鐵、地質(zhì)勘探等和工業(yè)化有關的專業(yè)是青年學生首選的熱門專門。此外，工業(yè)管理專業(yè)也非常熱門，中國人民大學就有這個專業(yè)。能夠到最基層最一線為祖國挖礦藏采石油煉鋼鐵……是面臨畢業(yè)的青年學子最想做的事情。那個時候，報紙上整天宣傳報道的就是這些青年人到邊疆去了，那些青年人到工地上去。所有這些更加加深了青年學子對未來火熱生活的想象，從而忽視了對未來困難的考量。事實上，1950年代青年人面臨的選擇非常少，不管學得多專業(yè)，準備得多全面，最終還是要服從組織分配——一句話，做什么都是革命建設的需要。青年學子自我選擇的余地非常有限，并不是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一切行動都要聽指揮，都需要服從整體的安排。但是，那個時候，不管國家發(fā)出什么號召，青年人都會熱烈響應，而且堅信只要對國家發(fā)展有好處，就對自身發(fā)展也有好處。面對艱苦卓絕的工作環(huán)境，也絕不會退縮，從不考慮自己得失，只是一味奉獻自己的聰明才智和激情。房子、車子……我們那一帶青年人頭腦中壓根就沒有這些，只有有個可以放下幾塊板的地方睡覺就行，三塊板子往凳子上一鋪就是床。從中央團校畢業(yè)之后，我就回到了北京團市委，分配到第三區(qū)團工委，擔任中學部后又擔任組織部負責人。

我和身邊那些同樣年輕的同事一樣，成天想得是經(jīng)過我們的努力，中華大地上到處都是健康、優(yōu)美、整齊、火熱、聰明、高尚、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指向哪里打向那里，戰(zhàn)

則必勝、所向無敵的青年男女。我們這些在黨政機關工作的人，在當時社會也備受尊敬，而且我們自視都頗高，但日常工作漸漸讓我看到了另一面：千篇一律的總結和計劃，冗長與空洞的會議，缺乏創(chuàng)意新意的老化套話車轱轆話……我們多少還是有些羨慕那些能夠''戰(zhàn)斗在一線"的同齡人，對他們更為火熱的生活很向往。我記得，蘇聯(lián)作家安東諾夫寫的小說《第一個職務》很令我心潮澎湃。小說寫一個剛剛畢業(yè)的學建筑的女大學生尼娜，在巨大的建筑工地上的艱難與勇敢，眼淚與歡笑，沉醉與沉靜。受這部小說的影響，我甚至打算報考大學去學建筑，要在建筑工地上獻出我的熱情和才能。我被領導斷然拒絕。因為我當時沒有條件去學建筑煉鋼，我才想到就用自己的筆反映熱烈的生活，才會在19歲的時候，提起筆來創(chuàng)作第一部長篇小說《青春萬歲》，在19

56年創(chuàng)作出《組織部來了個年輕人》。（本文由王蒙口述，本刊記者鄧艷玲整理）只想戶口前面加個“非”畢業(yè)生：金中一畢業(yè)時間：1977年畢業(yè)學校：海寧三中我1977年7月在海寧三中高中畢業(yè)，時年15歲。雖說高中畢業(yè)，其實也只有上了九年學。那時毛主席說：“教育要改革，學制要縮短”。我六歲上學，五年小學、兩年初中加兩年高中，共九年，也就相當于現(xiàn)在的初中學制。畢業(yè)時對于自己的未來也有很多想法，當工人、教師、畫家、科學家、新聞工作者等等，但是因為我是農(nóng)村戶口，想得再好，也不過就是想想罷了，畢業(yè)后還得乖乖地回農(nóng)村參加集體生產(chǎn)勞動。城鎮(zhèn)戶口的同學有一部分作為知情下鄉(xiāng)插隊，與我們看似相同；有一部分則分配到城里的工作。回到生產(chǎn)隊以后，我就和其他社員們一起參加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勞動。第一年每天工分只有4分，第二年加到6.8分。當時，一分工分一般到年終可折在6分至1角不等。我所在的生產(chǎn)隊，男勞動力最高10分，大多數(shù)是9.8分，有的會更少些；婦女最高7.5分，大多數(shù)7.3分。按我的工分數(shù)可以跟婦女一起干一些輕便農(nóng)活，但由于我們隊的土地處在滬杭公路兩側，常會遇到路過的同學。我又愛面子，怕同學看到和婦女一起干活笑話我，所以不管當時自己身體瘦弱，也跟男勞力一起干活。跟男勞力干活，確實很累。當年我的體重還不到100斤，要挑120斤重的人糞、豬糞、羊糞，一口氣走1公里多。至今回想，也還是一件很吃力的事。作為高中生，當年也算是生產(chǎn)隊里的知識分子，農(nóng)忙季節(jié)也幫助會計做一些記記工分，分分稻谷、稻草和桑條之類的輕便活。在這樣的狀態(tài)下，我有時也會忙中偷閑，到有報紙的人家看看報紙，關心一下天下大事。我也想過“跳龍門”，參加了77年恢復高考后的第一屆高考，不過是名落孫山。第二年，國家出新政策，可以考高中中專，我也便報了名，當時想只要“戶口”前面能加上個“非”字就很滿足了。結果成績出來還是少了兩分。又因我非常喜歡地理，也想過去考地理專業(yè)，可誰知地理專業(yè)不考地理，居然要考物理和化學。我還報考過浙江美院，其實都是解解寂寞妄想而已。后來，我開始學著寫報道，發(fā)現(xiàn)身邊的好人好事，就寫了寄給海寧縣廣播站、浙江日報。那時，只要你投稿了，不管用不用，編輯部都會有一封回信，里面有稿費通知或者未用通知，有時還贈送一些如何寫報道的參考書。由于寫稿多了，編輯部寄來的通知也多了，于是大隊里的人都知道村里有一位會寫報道的年輕人。其實，頭一年多時間里，我所收到的通知單全部是“未用”。但漸漸的，我的寫作水平也有所提高，到第二年，我的一篇報道上了《浙江日報》，我也成了海寧縣廣播站的特約通訊員。因為編輯部的信函，使大隊干部發(fā)現(xiàn)了我這個“人才”，我便有了到小學當幾天代課教師和掃盲夜校教師的機會。“雙搶”農(nóng)忙時，我也會幫大隊出刊“雙搶戰(zhàn)報”。這看似小活兒，但一天可以賺十個工分，對當時的我來說也算是高薪了。還記得那一年，高中同學盧志明來找我與他合作販賣養(yǎng)蠶用的竹匾，我當時想，這可是搞資本主義！我一個進步青年怎能做這些事情呢？那時我正在爭取當上中國最小的官

——共青團分支部委員?，F(xiàn)在回想起來，假如跟著盧志明干了，也許蝕了老本，也許會像他一樣成為千萬富翁。當初，在農(nóng)村的同學畢業(yè)回家后，除個別學習成績特別好的考取大學繼續(xù)讀書外，有關系的馬上進了社辦企業(yè)工作；沒有關系的就是參加集體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勞動；父親是工人或

國家干部的可頂替父親進城工作，除此之外，要么有機會參軍去。說起頂替，一些父親年歲也不大，只為兒子能進城安排工作，不管自己的位置多舒適、多富有，都堅定地提前退休，讓位于兒女。1980年，家里湊了800元“投資款”，讓我進了錢塘江人民公社油漆廠，當上了社辦企業(yè)的一名工人。由于產(chǎn)銷渠道建立，企業(yè)一直沒有辦起來。第二年，公社又把我們重新分流到了錢塘江邊的公社造紙廠。后來，公社要一位搞村鎮(zhèn)建設規(guī)劃的人，領導想起了我。于是我正式調(diào)入了公社工作。之后很快，公社改為鄉(xiāng)政府，繼而鎮(zhèn)政府，我也就從此踏上了從政之路。從政后由于崗位變換多、單位調(diào)動多，從事過共青團、規(guī)劃、建設、土地、經(jīng)營管理、司法、法律服務等30多個崗位。職務也從鄉(xiāng)政府的助理員、部門負責人、下派村支

書到副鎮(zhèn)長、開發(fā)區(qū)副主任、主任、局長（包括援藏局長）、副縣級干部。在這一過程當中也面臨了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