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言二拍的女性觀

三言二拍的女性觀

《三言兩語》中的女性形象在當時的社會各個方面、年齡和專業(yè)范疇中隨處可見。同時，作者的創(chuàng)作受到晚明縱欲望思想的影響，文本中的女性形象非常復雜。筆者試圖分析文本中進步與保守的交織、希冀與惶恐雜糅的女性觀,并從作者的角度探尋其形成的原因。一(一)從內容的敘述見表1對于“三言”“二拍”所呈現(xiàn)的開放色彩的女性意識,已有多位研究者作出較為詳細的論述,如趙興華在《從“三言”“二拍”看女性自我意識的覺醒》中(1)從“追求自主的愛情婚姻”、“追求獨立的人格尊嚴”、“追求正常的情欲需求”、“淡泊傳統(tǒng)的貞操觀念”、“否定‘女子無才便是德’”等五個方面進行了詳細的論述。本文對此類觀點進行反思。(二)“三言”和“二拍”反映了女性的保守觀點1、對一夫多妻制的往來始終揮抹不掉的貞節(jié)觀念。貞操觀念是貫穿中國封建社會的評價女子的首要因素。漢代班昭《女誡·專心第五》:“禮,夫有再娶之義,婦無二適之文,故曰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離也。”(2)唐代宋若莘《女論語·守節(jié)章第十二》:“古來賢婦,九烈三貞。”(3)明代劉氏的《女范捷錄·貞烈篇》:“忠臣不事兩國,烈女不更二夫。故一與之醮,終身不移。男可重婚,女無再適。是故艱難苦節(jié)謂之貞,慷慨捐生謂之烈?！?4)“三言”“二拍”多處流露出對女性“從一而終”的贊賞。朱多福拒絕父母的退親要求,甚至不惜以死相拒,作者對此評論道:“卻說那女兒雖然不讀詩書,卻也天生志氣”,最后連其父母也被說服:“真烈女也!為父母者,正當玉成其美,豈可以非理強之。”對一夫多妻制的向往。陳顧遠認為在人類歷史中存在群婚制、一夫多妻制、一夫一妻制等婚姻形式,一夫一妻制是宗法社會所承認的婚姻形式,實際上一方面為胤嗣可以多娶,一方而重嫡庶之別,一夫一妻制為禮法所承認后,多妻事實遂一變而為媵妾等等之存在。因此,“一夫一妻制之在中國,由周訖清末,數(shù)千年中,僅在禮法上予以承認,若按其實際,固未脫離一夫多妻制之范圍也”(5)?！叭浴薄岸摹钡淖髡邥r時流露出對一夫多妻制的向往。有的是因為胤續(xù)子嗣的需要,如劉員外納侍女小梅;劉元普可以堂而皇之的借機納朝云為妾;朱源納蔡瑞虹;朱遜未婚先納妾,娶妻時又將已有身孕的福娘趕出家門;楊八老在越國再娶檗氏,作者對此持一種寬容態(tài)度?！叭浴薄岸摹痹谇楣?jié)設置上屢次出現(xiàn)“妻妾和睦”的結局,如王三巧與蔣興哥復婚后,妻妾和睦,團圓到老;朱源赴京應考時娶蔡瑞虹,朱源正妻妾“甚是和睦”。文本在情節(jié)上還故意設置“妻勸夫納妾”的模式,白玉娘歷經艱辛,忍苦成夫,在夫妻團聚之后,“因自己年長,料難生育,廣置姬妾”;朱源的妻子更是“幾遍勸他取個偏房”;作者的一夫多妻制情結在《喻世明言·單符郎全州佳偶》中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春娘苦勸單司戶納李英為妾,作者把單司戶的納妾寫成是春娘一再攛掇的結果。這與其說是作者為表現(xiàn)單司戶的不好女色,不如說是作者是對“妻勸夫納妾”的張揚。女性在婚姻上依然不自由。她們的愛情婚姻時常受到外來因素的壓迫。有的需要經過奮力的抗爭才能如愿,速哥失里與拜住一見鐘情,即使已有媒妁之言,在嫌貧愛富的父母的壓迫下,也要經過由生入死的抗爭;飽受父母逼迫的惜惜與張幼謙,也只有在張幼謙高中進士后才得惜惜父母的允可。有的則不得不屈從于壓迫,如月香被主母賣做人婦時,她“只得收淚,上轎而去”。一個作家的思想觀念往往能通過他在作品中所慣用的意象或結構模式而表現(xiàn)出來。“三言”“二拍”的作者、編者在作品中常用“妻妾和睦”、“妻勸夫納妾”的結構模式生動地傳達出他們對一夫多妻制的向往,也是對當時社會婚姻狀況的反映。社會制度下通常的婚姻模式往往是該社會女性主義觀念的反映。2、傳統(tǒng)中國人的充放電,使女國人等產濃重的重男輕女的觀念。傳統(tǒng)中國人特別重視子嗣,堅持只有男子才可以繼承家業(yè),女性無權繼承?！叭浴薄岸摹敝猩婕白铀贸欣^內容的篇目都清晰地傳達出女性在此方面被輕視。劉員外“那女兒只在別家去了,有何交涉?”執(zhí)意將家產傳與侄兒,清晰地傳達出女兒是外人的思想。癢師高愚溪偏袒女兒卻無人贍養(yǎng),幸虧侄兒高文明接養(yǎng),寫明遺囑:“平日空囊,止有親侄收養(yǎng);今茲余橐,無用他姓垂涎!一生宦資已歸三女,身后長物悉付侄兒。”雖是因為女兒不孝,但在一定程度上也傳達出傳統(tǒng)中國人的女兒終是外姓之人的觀念。過善臨終前要把家產傳與張孝基,張孝基說道:“多蒙岳父大恩,但岳父現(xiàn)有子在,萬無財產反歸外姓之理。以小婿愚見,當差人四面訪覓大舅回來,將家業(yè)付之,以全父子之情。小婿夫妻自當歸宗。設或大舅身已不幸,尚有舅嫂守節(jié),當交與掌管,然后訪族中之子,立為后嗣。此乃正理。若是小婿承受,外人必有逐子愛婿之謗。鳩占鵲巢,小婿亦被人談論,這絕不敢奉命?！痹谶@段話中,張孝基自稱為“外姓”人,不當承繼岳父家產。張孝基之言恐怕是當時世人的共識?？梢?女兒不當承繼家產在當時是一種普遍的觀念。在晚明的開放風氣中,女性依然被排斥在家族承繼的范圍之外,由此折射出當時女性在社會中的地位。而作者在文本中反復申說此觀念,也可窺見作者保守的女性觀立場。二物欲橫流,矛盾景觀下的女性個性自由焦慮作者創(chuàng)作意圖和時代思潮影響是“三言”“二拍”矛盾女性觀形成的原因。首先,程朱理學提出的“存天理,滅人欲”的主張,極力強調個人的道德修養(yǎng),鉗抑人的各種欲望。到明代中期,人們在崇尚世俗享受的時代風氣中以王陽明為代表的思想家,試圖從理論上調和“天理”和“人欲”的對立,后來王學末流逐漸拋棄了王學的反傳統(tǒng)精神而流于空談。王學左派對人的主體意識給予了充分的肯定。李贄說:“夫天生一人,自有一人之用,不待取給孔子而后足也?！?6)王艮從要求個體人格平等、尊嚴和獨立的角度提出了“尊身立本”的思想,高度重視人的價值、人格尊嚴,有平等博愛的意味。馮夢龍和凌濛初都接受了王學左派的主張,其要求個體人格平等的主張,對作者進步女性觀有一定影響,作者也在文本中流露出贊同女性個性解放的傾向,肯定她們對愛情婚姻的大膽追求,贊同男女平等,理解她們的欲望渴求。姚滴珠因不能忍受公爹的辱罵而私回娘家,從后來的情節(jié)設置可以看出作者對她的同情,對青年女性為自由愛情的抗爭而喝彩,對她們違反禮教的行為持一種寬容的態(tài)度。其次,作者挽救墮落世風的創(chuàng)作目的。由于過分追逐個人的物質感官享受,晚明個性解放思潮不可避免地發(fā)展成為縱欲思潮。李贄極力肯定人對財貨、色欲的追求,說這些都是人生的自然需要,無可非議。何心隱稱:“性而味,性而生,性而安逸,性也?！?7)盡管李贄、何心隱等人的言論在本意上只是要啟發(fā)人的個性解放,但世俗的欲望一旦被放縱,就再也難以收縛?！叭浴薄岸摹钡淖髡邔^分的物質欲望所導致的物欲橫流的社會現(xiàn)象表現(xiàn)出深沉的憂慮,《醒世恒言序》明確表達自己挽救世風的創(chuàng)作目的:“此《醒世恒言》四十種,所以繼《明言》、《通言》而刻也。明者,取其可以道愚也;通者,取其可以適俗也。恒則習之而不厭,傳之而可久。三刻殊名,其義一也?！浴睹餮浴贰ⅰ锻ㄑ浴?、《恒言》為六經國史之輔,不亦可乎?”明代中后期開始人們對女性的傳統(tǒng)觀念開始發(fā)生變化,女性在社會生活和家庭婚姻中獲得一定的自由度,但女性獲得自由的背景正是“三言”“二拍”作者欲匡救的已泛濫的縱欲思潮,給予女性個性自由自然成為作者挽救世風創(chuàng)作心態(tài)下的一種焦慮,這種焦慮在“三言”“二拍”中得到多次表現(xiàn):王三巧不甘空房寂寞而與陳大郎偷情;吳氏丈夫尸骨未寒,即與西山觀道士私通而欲殺親子等。一方面是試圖贊同女性個性自由,一方面又出于對女性自由失控的焦慮,而在作品中試圖削弱女性這種個性自由度而處處表現(xiàn)對女性行為的規(guī)勸。這使得文本在女性觀上表現(xiàn)出進步與保守、希冀與惶恐的交織。故事情節(jié)與作者議論的沖突最能反映作者在此問題上的矛盾:對于蔡瑞虹忍辱復仇,作者為她設置了這樣一個結局“是夜,瑞虹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