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林間的集市

1、樹林間的集市山東 微紫這兒做集市真好。道路寬闊平整，兩旁的樹林送來清新的空氣與風(fēng)。陽光直射下來，無遮無攔，路面與天空的遠(yuǎn)處都反射著耀眼的光亮。樹林的蔭影落不到路面上，大部分?jǐn)傌湺柬斨豁敶蟠蟮奶杺?。浩蕩陽光中，這樣的一條路，一條集，仿佛是把人的心坦露開來，買和賣都容不得欺詐。集市的日子是農(nóng)歷四、九。因為附近的村莊拆遷，集市挪到這兒。農(nóng)村集市上的蔬菜相比市區(qū)的菜市場要便宜許多，而且離我住的小區(qū)大約只三百米遠(yuǎn)。自發(fā)現(xiàn)這樹林中的集市，我就注意記住陰歷，爭取不錯過，每次從集市上買下五天吃的蔬菜。大凡集市都是熱熱鬧鬧的，這條集市卻顯得安靜緩慢，是因為地面的開闊，也因為兩旁樹林的靜寂吸納了人聲吵鬧。商品

2、一應(yīng)俱全：布匹，服裝衣帽，家紡用品，廚房用具，衛(wèi)生紙，洗衣粉，各類糧食面粉，蔬菜水果，雞鴨魚肉攤點，香料，糕點小吃，熱燒餅，熱餛飩，流動快餐我在這兒買下過白菜，油菜，芹菜，蘑菇，蘿卜，地瓜，豆腐，豬肉，巴魚，蘋果，香蕉，棗，手套，棉帽，鞋墊，椅墊，花棉布被罩等。那位大嫂的熱油餅烙得實在好，我每次都不忘帶回一份。各類用品雖不高檔，但都堪用，價位便宜。正是秋老虎呈威的時節(jié)。一個賣辣椒的男子隨太陽的挪移不時移動頭頂上的太陽傘，把自己和妻子完全置于傘的陰影照拂下，而原來也得到一點陰影的辣椒就被暴曬在陽光里。那鮮艷的綠便有些岌岌可危了。鄰著的攤主笑看著他的辣椒，好像正等著它們即刻在太陽下燃起來。賣辣椒的

3、男子用一種爽朗闊氣的氣魄說：“辣椒值幾個錢，還是人值錢！我才不干那讓人受罪的傻事呢！辣椒這集賣不好，下集我再來，我這個人卻只有一個。做什么事要以人為本嘛！辣椒咧辣椒咧，便宜賣了！”賣紅心蘿卜的小伙子好像意不在賣出他的蘿卜，更大的樂趣是與他身旁的賣白菜女孩打趣說笑話。女孩正不客氣地把一個蘿卜剖開啃著。蘿卜的紅心的確很誘人，看一眼，那水潤與甜美仿佛已到了舌面上。看出我有興趣，小伙子邊把一片大蘿卜葉子往一顆蘿卜上扯了扯，一邊說：“我這些蘿卜多水靈，我寧肯人曬著，也不讓這些蘿卜曬著。上哪兒找我這么愛惜蘿卜的人去！買吧，絕對水靈好吃！”小油菜居然一元四斤。正逢收攤子費的來，起了爭端。她實在不愿意把兩元錢

4、掏給他，抱怨說：“你看這么一大堆賣不了幾元錢，我剛來。你這人怎么這樣？”那黑臉的收費男人不說話，拿了秤就走。這小個子賣油菜女人在背后恨恨罵了幾句，無奈還是追上去用兩元錢換回了她的秤。天氣驟然冷了，一夜冷雨，早上加冬衣。小樹林旁邊的集市照常進(jìn)行。中午時分趕到那里，看到肉架子眼巴巴立在那里。沒人吃豬肉了，由于甲流最后還是把帳算在了豬身上，在我們不能親睹的村子里，養(yǎng)豬的農(nóng)民們正流著淚殺掉所有的豬。集明顯小了許多，只有一些菜蔬，其他花哨的物品都沒上市。所有的菜最貴的不超過一元錢，這一元錢的是蔥，因為只有他一份，他就賣了高價，但也只一元錢。花菜三角，西紅柿八角，西葫三角，蘿卜二角五。寒風(fēng)里，稱菜的手一雙

5、雙都是抖索著，有的提前綻開了冬天的裂口。被夏天的太陽曬黑的臉顏現(xiàn)在冷風(fēng)里縮著，像核桃在秋后的縮水。這樣的菜價低得不忍再講了。一個看著我說：我早年差點當(dāng)上工人，當(dāng)工人多好！有錢花，不用賣菜！語氣里既有一種追索不回的遺憾，也有一絲對當(dāng)年好運的炫耀?？梢酝浦?，他把上班不用種地的人都稱作工人。呵，他羨慕我不用在這兒挨凍，從容地騎自行車來買菜，再從容地返回溫暖的家里，他不知道我目前處境尷尬，非但不是“工人”，連像他一樣做農(nóng)民的資格都沒有。賣白菜的人主動把白菜外面的葉子扒掉，已經(jīng)很光潔了，再扒我都要心疼了，我不由地叫他：“別扒啦，可以了！”他如此厚道，又拿起削刀，把疙瘩頭削掉，這些都不必要，帶著它最少能增

6、加半斤的份量，而且我也不會計較。我不會捆車，這個賣白菜的人又幫我把兩顆肥圓的大白菜捆在車后座上。他的手粗糙有力，絲毫不畏懼寒風(fēng)的吹打，捆白菜的動作非常老道有經(jīng)驗，三下兩個，用最經(jīng)濟(jì)的繩子就把各個關(guān)鍵處綁定了。這集市仿佛上天給一個窘迫的人的恩慈與照拂。用同樣的錢在這兒可以買到比城里市場多三分之一甚至一半的菜。而且交易的過程非常痛快，農(nóng)民們并不在角角毛毛斤斤兩兩上計較，他們認(rèn)為行就行了，不行就不行，不給你兜任何心計。天空的陽光雖稀薄了，但照舊坦露無余地傾瀉而下。天氣越來越冷，趕集成了一種考驗。這兒無遮無攔，寒風(fēng)四面吹來，樹林里一片蕭寂。買的人還可以走動著，使身體里產(chǎn)生些熱量，而賣的人守著攤子，大半

7、天不能挪動位置，皴裂的手要不停地抓菜，稱秤，找錢，都不得縮回袖子里暖和一會兒。冰冷的風(fēng)總是吹透了我的棉襖，摸住土豆、蘿卜的手像觸在冰塊上，手指肚都是疼的。我買完菜匆匆回了，而集市靠著堅持在寒風(fēng)中的賣主們，能一直支撐到夕陽西下。后來又下了大雪。集市就在雪地上展開。路面是滑的，買東西的人一步三搖地走在被踩實的雪面上。在這個大雪后的集市上，我給孩子買了手套，襪子，棉帽，棉鞋，用來剪棉鞋墊的一大塊毛氈?；ㄉ暮每矗瑑r格的便宜，讓我抬起頭來，對天空這片無遮攔的浩蕩陽光充滿感激。賣主都是附近村莊里的農(nóng)民。他們有的是常年做著某個小生意，比如賣豆腐，賣豬肉，賣香料，賣水果，賣衣服，賣布料，賣糕點等等，他們輾轉(zhuǎn)

8、在十里八鄉(xiāng)之間每個集市上，在每個集市上都會看到他們。 另一些賣主是變化的，是隨季把自家地里的產(chǎn)出拉到集市上換成購置生活的票子。站在攤子后面的，可能是個中年漢子，年老婦女，壯年小伙子夫妻倆，也或許是個老人，正在賣自個兒地里產(chǎn)的白菜。其面目容態(tài)一律是常年黑色日光與風(fēng)鞭撻的形跡。風(fēng)霜披在劣質(zhì)料的穿磨得退色的衣服上，積了皺紋的眼角里，圍困著灰塵的兩腮與嘴唇上。他們的愿望不大，只希望在這個集市上賣出好價錢，如果沒有賣出好價錢，也不太計較一次得失，下一集，他們照舊趕來。一個東北口音的小伙子看來是村莊里的活絡(luò)人，他秋天時賣的是香蕉，到了寒冬臘月，改成了三輪車?yán)拿抟\棉內(nèi)衣和白線勞動手套。他也許從小生長在東北，長大了回到本地，帶來了一副伶牙俐齒的東北口音與豪爽活絡(luò)的個性。太陽西落，集市像被一陣風(fēng)卷過，不見了。樹林間的馬路空蕩蕩，只有風(fēng)穿過去，間或撥弄一下殘留的菜葉，方便袋，果皮。不久，有人來把它們打掃凈，一切都不見了。樹林一片寂靜，只有季節(jié)悄悄走過。我望著遠(yuǎn)處的村莊，想著那些賣東西的農(nóng)民，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