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徐健順--吟誦門后——談吟誦當代價值

1、吟誦的門后談吟誦的當代價值徐健順很多人都覺得，吟誦像一個儲物柜，里面藏著我們的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古代的讀書方 法，也就是吟誦。需要的時候，可以從里面拿些東西出來。我的看法是：吟誦是納尼亞的衣櫥。你只要向里面走，就會發(fā)現(xiàn)一扇門，推開它，就 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中國歷史文化的真相。吟誦的當代價值，就分成了門前的價值，和門后的價值。有助記憶啊，激發(fā)興趣啊，健身養(yǎng)生啊，愉悅精神啊，門前的價值大家看得見，我就 少說幾句吧。我想說說吟誦的門后。要想知道吟誦的門后，需要先了解吟誦本身是什么，它就是漢詩文本來的聲音！ 還要了解漢詩文的意義機制及其文化基礎(chǔ)，那就是漢語語音是有意義的！索緒爾說：語音和語義沒有關(guān)系！我們

2、就信了，百年以來就用西方語言學的理論來解 釋漢語，完全無視漢語難以套入西方語言學框架這一事實，也完全忽視西方語言學界對任 意性原則的質(zhì)疑和爭議，以至于現(xiàn)在從小學語文老師，到大學教授，都不知道漢語為什么 發(fā)這樣的音。漢語的語音變成了一堆亂碼。漢字也被變成了亂碼，不過比語音稍好點。漢 音是真正的亂碼，字典的音序都是按英文字母順序排的。我真的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沒 有另一個民族，編自己的字典是按照另外一種不相干的語言順序來編，也不知道還有沒有 另一個民族，在不到九十年的時間內(nèi)，就把自己幾千年來的詩歌、文章的讀法忘得干干凈 凈！我們做下的荒唐事，該收場了。幾千年來，我們自己的語言學家們，一直都在說漢音

3、有意義，漢字有道理，漢字是音 形義的統(tǒng)一體，漢語的語音和語義有關(guān)系。是什么關(guān)系呢？上古音是百分之百的有關(guān)系， 語音通過擬聲和象似來表達語義。象似，就是用口腔的發(fā)音過程來模擬語義。我們漢語的 上古音，每一個字，為什么是這個聲母，為什么是這個韻母，為什么是這個聲調(diào)，全是有 規(guī)則的、有道理的、有系統(tǒng)的。漢語的上古音是有意義的。流傳到今天，盡管經(jīng)過了中古 音、近古音和普通話的變化，但是傳承的成分也不少于一半?，F(xiàn)代漢語普通話的語音，仍 保留著至少一半的與語義的關(guān)系。你想知道漢語語音和語義的具體關(guān)系，隨便舉個字，比如漢語的“漢”為什么聲母是h， h 在這里表達了什么語義，你只需把所有聲母是h 的字集合在一

4、起看，看看它們有沒有語義上的共同點。你想知道“漢”的韻母為什么是an,你也只需把所有an 韻母的字集中到一起觀察，你想知道為什么聲調(diào)是四聲，你就把所有聲調(diào)是四聲的字集中到一起看。大部 分時候,能夠看出端倪。如果你粗通音韻學,能按照上古音去分類集中聲母、韻母、聲調(diào) 的同類字，那事情就更一目了然了。比如h 音在上古屬于喉音，有用力之意。an 韻的韻腹a是最大開口音，有開闊之意， n 是鼻音，有深長之意，合在一起，an 有廣闊深遠之意。 看看中古音時與“漢”同韻的字：翰岸漢難斷亂嘆干觀散奈旦算玩爛貫半案按炭汗贊漫冠灌竄幔燦璨換煥喚悍彈憚段看判叛腕渙絆惋鉆縵鍛瀚胖讕蒜泮謾攤侃館灘盥你可以看到,大部分字

5、都有開闊、復雜之意,這就是從上古保留下來的語音的意義。至于 去聲聲調(diào),有堅決明確之意?！皾h”字本為漢水之名,其河寬闊遼遠,水流湍急,一瀉千 里，這與聲母 h 的用力、韻母an的開闊、聲調(diào)去聲的堅決，沒有關(guān)系嗎？當先民們確定把 漢水叫 hen 的時候，真的是擲骰子決定的嗎？今天我們就是這樣告訴孩子們的：漢語是亂來的，漢字也是亂來的，可以隨意改變，反正也沒有規(guī)則，該收場了。漢音有意義，而漢詩文的特點是拖長，尚書所謂“永言”，禮記所謂“長 言”也?，F(xiàn)在我們是用 2012 年的口語去讀古詩文、理解古詩文的！“床前明月光”是什么 意思？就是床前面有一片明月的月光那還何必作詩？直接說不就完了嗎？費這許多

6、事，又押韻又齊言的，這不叫故弄玄虛嗎？所以文人被瞧不起，說他們忸怩作態(tài)、發(fā)騷作 秀，文藝青年還不如二逼青年。這就是今天的邏輯，荒唐的邏輯?！按睬懊髟鹿狻碑斎徊皇恰按睬耙黄髟碌脑鹿狻钡囊馑?，你把靜夜思當成你今 天出門打車的語言啦！沒有一句詩是今天口語的意思，沒有一句詩是今天所謂“翻譯”的 意思。今天普通青年在漢詩文面前全是二逼青年。二逼就是二逼。拖長，意味著文字沒有改變，而語音被放大了。漢詩文的每個字，其長短高低、輕重 緩急，全是有規(guī)矩的，跟口語不同。這樣一來，語音的意義就占了整個文意的很大一部 分，絕對不能忽視的部分。漢詩文的涵義，是音義與字義的結(jié)合。百年以來，我們聽信西 方理論，現(xiàn)在是只會

7、解釋字義，不懂得音義。漢詩文以可悲的半死狀態(tài)出現(xiàn)在我們的課本 里、論文里、電影里、心里。明白這一節(jié)，方可談吟誦的意義。首先，吟誦將改變中國人對漢詩文的印象，實際上是恢復漢詩文本來的美麗聲音。浩 如煙海、燦若星辰的漢詩文，本來是那么美麗、那么深厚、那么豐富、那么動情的，被按 照西方方式硬造的朗誦，整成了言語無趣、面目可憎的怪胎！讓我們四代中國人，一看見 古詩文就敬而遠之、厭而惡之。如果朗誦是正確的，請問這是為什么？！吟誦，將改變古詩文在孩子們心中的形象。我們的古詩文，是有旋律、有節(jié)奏、有感 情、直接入心的。孩子們將因吟誦而愛上古詩文，愛上漢語漢字，愛上中國文化。這件 事，正在每一個開展吟誦教案的

8、班級上發(fā)生著，請看吟誦學會的通訊，請看中華吟誦 群，請看“行行重行行”論壇?；蛘哒埬x開書齋，去這些班級親自看看。學者們，如果 您想對吟誦發(fā)表高見，請對得起“學者”的稱號，去實地考察一下吧。請給我一個沒有吟誦而讓孩子們愛上古詩文的實例！ 有嗎？個別的孩子可以有， 但是 全班都愛上，或者絕大部分孩子都愛上古詩文，有嗎？在吟誦的班級這很普遍！這不是個別孩子的偏好，不是個別老師的才能，是吟誦，是 漢詩文本來的聲音，溫暖了孩子們的心。民族復興，需要弘揚傳統(tǒng)文化；弘揚傳統(tǒng)文化，需要每個中國人都讀古書。不是這樣 嗎？一切不是從這里開始嗎？我們還要聽西方學者或者香蕉學者們的復述解釋嗎？不讀古 書，永遠不可能

9、真的了解傳統(tǒng)文化。而現(xiàn)在中國人不喜歡讀古書啊，為什么？不是古書沒 道理，而是古書太難讀。吟誦，將改變這一切，于是，你懂的。吟誦是起跑器。不僅如此。吟誦不僅僅是吟誦古詩文啊，而是創(chuàng)作！會吟誦就會創(chuàng)作！語文的最 大和最終成果是什么？作文啊。古代科舉考試，主要就考創(chuàng)作?，F(xiàn)在呢？有幾個中學生會 作古詩古文？連白話文也只會做應(yīng)用文，還七病八歪，更不用說讀起來的聲音是嘔啞嘲哳 難為聽了。這就是百年語文教案的成果！這是進步了還是退步了？古代文人，誰不會作 詩？誰不會做駢文、散文？那還敢出門嗎？說古人不會做白話文，真不知道儒林外史 紅樓夢都是哪個外星人作的。現(xiàn)在呢？哪個學校以詩詞格律的教案，而讓學生普遍學 會

10、了創(chuàng)作古詩文？退一步說，哪個學校讓學生們學會了白話詩文的創(chuàng)作？我們說一首詩好，一篇文章好，叫“膾炙人口”，沒聽說“膾炙人眼”的。詩文都是 吟著創(chuàng)作出來的，不是寫出來的，所以我們古代都叫作詩、作文，沒有“寫詩”這個詞。 那是個外國詞。我們的白話詩文，拋棄了我們幾千年的用聲音創(chuàng)作的傳統(tǒng)，改“作詩”為寫詩”了，改“作曲”為“寫歌”了，改“作（著）書”為“寫書”了，那就該把“作 文”改為“寫文”啊，他不，他叫“寫作文”。沒文化真可怕。詩詞格律從哪里來？從吟誦來。完全是出于吟誦的需要。所以會吟誦就會作詩。很簡 單的。格律QQ不用背的，一吟誦就出來了。從對對子開始，孩子們很喜歡的，那是他們最開 心的語言游

11、戲。對到五言，詩就出來了。像古人一樣普遍開展古詩文創(chuàng)作！像發(fā)短信一樣隨手作詩，隨口吟詩！你覺得是天方 夜譚？我看是天道必然。咱們拭目以待。那樣的中國才叫文明古國，才叫天朝上邦，才叫中國。不僅如此。吟誦不僅僅是吟誦古詩文啊，而是- 吟誦白話詩文！用吟誦創(chuàng)作白話詩文！百年白話詩文，大都是朗誦著創(chuàng)作的，所以聲音不美。你沒覺得紅樓夢讀起來有 聲韻節(jié)奏嗎？有“氣”！白話詩文，大都是吟誦不了的，但是個別的還行。為什么澳門回 歸的時候，唱七子之歌 ？那是聞一多的，聞先生的詩自然可以吟誦，因為他是新月派 的，徐志摩、謝冰心，他們“戴著鐐銬跳舞”，講究聲韻，所以可以吟誦。后來把他們擠 一邊去了，說是不夠現(xiàn)代，于

12、是，就沒法吟誦了。當孩子們學會吟誦，會吟誦古詩文，會吟誦著創(chuàng)作古詩文，會嘗試著吟誦白話詩文， 就可以更進一步，用吟誦的方法，創(chuàng)作白話詩文，恢復我們幾千年的聲音創(chuàng)作的傳統(tǒng)。先 吟后錄，漢詩文本是口頭文學！你還在把漢詩文當寫出來的文字研究嗎？你用毛筆寫一個 看。毛筆只能用來抄錄，不能用來打草稿！如果孩子們學會了用聲音創(chuàng)作白話詩文，那就是漢詩文的創(chuàng)作回到了正規(guī)。新的百年 白話詩文的水平，將遠遠超過莫言。因為， 膾炙人口！不僅如此。吟誦不僅僅是吟誦古詩文啊，而是作曲、作歌！中國古代沒有作曲 家。歐洲歷史上，作曲家人滿為患，我們中國，一個沒有。為什么？人人都是作曲家。我 們的語言一一旋律型聲調(diào)語言，與歐

13、洲語言相反。我們的音樂，也與他們的相反。會說話 就會作曲，會走路就會跳舞，有什么了不起呢？有人會說，姜夔不是作曲家嗎？不是。您 給曲藝或者京劇作過新唱段嗎？作過就明白了，那叫“度曲”，不是作曲，不是拍腦袋想 旋律！會吟誦就會作曲。吟誦本身就是作曲。當孩子們唱著自己的歌自己的詩，自己的 曲，自己唱一一的時候，還有周杰倫嗎？被“學堂樂歌”顛覆了的中國音樂，將在新時代 的“學堂樂歌”一一吟誦的推展下，重新顛覆回來。當然不會是清朝音樂，而是吸收了西 方音樂的中國音樂，但是，它是中國的！不是香蕉的！上周在成都一位老先生來找我， 他是參加過建國初地方民歌集成的采錄編選工作的。痛哭流涕啊。以前的四川人能隨口

14、唱歌啊，四川處處歌聲不絕啊，川歌成萬上億啊，一一 都沒了，只有一點變成了譜子還扔在檔案館，沒人理?，F(xiàn)在到處都是錄音棚里出來的聲 音，機器的聲音，完美到可怕的聲音，整齊劃一的聲音，只有那點聲音。說中國一年新創(chuàng) 作的歌曲上萬啊，先人個板板，以前四川一個村子的歌就上萬。這個擁有世界上最音樂化的語言、 最悠久的音樂歷史、 最高明的音樂技巧的民族， 全 體不會唱歌，已經(jīng)快一百年了。唱歌，是唱自己的歌。自己的感情，自己的詞，自己的曲，自己唱，自己聽，或者是 唱給特定的人聽。沒聽說唱給不知什么人聽的。唱別人的歌，唱給不知什么人聽，以前叫 做伎?，F(xiàn)在少年少女們一個勁兒地要做伎，還以為是“中國好聲音”！這五個字

15、，他們一 個字也不明白。不要傷心。 當中國人重新學會隨口編歌即興唱， 民歌就回來了。 當四川人重新學會用 四川話唱歌，川劇就回來了。當北京人重新學會用北京話唱歌，單弦就回來了。你覺得回 到梅蘭芳時代不可能？你覺得大街小巷盡是戲迷、新劇種不斷涌現(xiàn)的時代一去不復返了？ 我覺得不是，一定會回來的，只要吟誦，只要我們推廣吟誦，只要孩子們學會吟誦。你覺 得是天方夜譚？我看是天道必然。你也別老拭目以待，來一起做啊，一起做個吟誦志愿 者。還有，吟誦會讓我們正確理解古詩文的涵義。這就是我前面所謂音義的問題。讀錯就 會理解錯！現(xiàn)在我們的讀法，可以自豪地說，沒有一句古詩文是讀對的，一句也沒有。所 以沒有一句古詩文

16、是理解到位的，只是偏差大小而已。小者不能領(lǐng)會細節(jié)心思，大者全 擰，謬以千里。我講吟誦時舉的例子已經(jīng)太多了。我有這樣的信心：你可以隨便說一篇古 詩文，或者一句，你覺得理解得最深的，你來說你的理解，我說我的。你的理解就是字 義，說下天來也是字義，那一套我也都明白，我也是那么過來的。但是我說的音義，是你 不知道的。而詩文的涵義是字義與音義的結(jié)合，你怎么也不可能說全，怎么也不可能理解 透。所以我上課舉例，都舉最簡單的。靜夜思啊，登鸛雀樓啊，春曉啊， 清明啊，江南啊，關(guān)雎啊，學而時習之啊，這些都是你覺得小學就理解 得透透的吧，考分高高的，結(jié)果呢，一一呵呵。如果你連這些詩文都沒明白的話，還能明 白什么呢。

17、剛有個老師上課講別董大一一“天下誰人不識君！” 一一好豪邁啊！可是，我 問，那不是當面撒謊嗎？天下誰人不識君？那是劉德華啊。董大原來是劉德華？哈哈。不 吟誦，不知詩啊。這首詩為什么用閉口韻？想一想吧。方苞說：“詩、古文，各要從聲音證入，不知聲音，總為門外漢耳。”我做了四十年 的門外漢，你呢？孩子們呢？怎能誤人子弟呢？所以要學吟誦啊。要學會聽話聽音兒，讀詩聽音兒。體會聲音的涵義并不難，因為吟 誦有聲音的規(guī)則。我總結(jié)的叫“一本九法”，你也可以總結(jié)別的，也可以說我總結(jié)的不對 不好，但，你一定要去體會聲音，要去總結(jié)。吟誦，不是唱歌跳舞的事，是件大事。它涉及到我們對每一篇古詩文的理解，不是大 事嗎？這不

18、就是當代價值嗎？不過還是門前的價值，不是門后的。等你意識到?jīng)]有吟誦就不可能理解古詩文的時候，那么，是時候了，我們該大聲問出 一個關(guān)鍵的問題了：為什么我們不知道吟誦？！是誰把吟誦藏了起來？為什么要藏起來？在那人人還都會吟誦的時代？我想，這個質(zhì)問，還將延續(xù)很長時間。傷痕只能慢慢撫平。我不知道確切的答案，我 只預(yù)感到，在尋找答案的過程中，我還將被多次刺痛。因為我們自然要問下一個問題：我們還不知道什么？被課本拋棄、掩蓋、扭曲、遺忘的，肯定還有很多很多誰來告訴我們？沒人。只 有我們自己去發(fā)現(xiàn)。去哪里發(fā)現(xiàn)？納尼亞的衣櫥。有資格成為納尼亞衣櫥的，很少很少，吟誦可能是最有資格的一個。因為條件是：沒被西學碰過。

19、中醫(yī)被西醫(yī)結(jié)合了，音韻學被任意性原則了，武術(shù)要進奧運會了，民樂用上架子鼓 了，我們的詩詞文賦，被挑出來叫做文學寫成史了，還有什么剩下？全在西學的篩子中過 了一遍。吟誦屬于直接被扔掉的，因為老外不會漢語。這是吟誦的不幸，還是吟誦的大幸？ 今天，你可以從吟誦這里，窺見中國歷史文化的真相。如果古詩文不是那樣的，那么一切都不是那樣的。武術(shù)不是那樣的，中醫(yī)不是那樣 的，民歌不是那樣的，書法不是那樣的，教育不是那樣的，農(nóng)業(yè)也不是那樣的。中國人不 是那樣的，中國的歷史也不是那樣的。我們現(xiàn)在知道的中國歷史，叫中國黑斯垂，不是中國歷史。跳出西學，回到真相。這可能是我們這一代人的使命。就像五四一代人的使命是跳出

20、國學，走向西方一樣。未來怎么走，是未來中國人的事。我們要先把中國和西方的真相留給他們。不是嗎？ 我們就做這個吧，已經(jīng)很難了，做不完了?，F(xiàn)在我們慢慢走過那扇推開的門，慢慢走進另一個世界，慢慢瀏覽那些熟悉而又陌生 的景象。還是從漢詩文說起。說漢詩文的意義，是字義與音義的結(jié)合，這還只是皮毛。說說血肉骨骼，那就是 意象系統(tǒng)。古詩文是用意象說話的，意象是意義構(gòu)成的基本單位。意象就是有意的象，也 就是非物理、非自然、非口語的意思。比如說登鸛雀樓：“白日依山盡”，“白日” 是什么意思？我們現(xiàn)在說：白太陽！你又把王之渙當成對門二大爺啦。怎么能用 2012 年的口語去理解唐朝的詩歌呢？“白”，亮的意思，活潑潑的

21、，“白日”，生命的意思。 “依”，就是靠嗎？為什么說“依依不舍”呢？“山”，對于農(nóng)業(yè)民族來說，對于平原民 族來說，“山”是什么？就是 mountain 嗎？“盡”，是一個過程的結(jié)束。“白日依山盡” 什么意思？就是生命結(jié)束了。所以有個詞叫“末日”，鐵道游擊隊有首歌說：“西邊 的太陽就要落山了”，下一句：“鬼子的末日就要來到！”“黃河入海流”，“黃河”是 什么？Yellow River? 在中國人這里，“黃河”是最大的河，而“流水”永遠是生命流逝的 意思，因為“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入”是什么意思？就是進去？那 為什么用這個字呢？為什么不說奔、往、向、去？還有人說了，在鸛雀樓看不到

22、黃河入海 口，這是王之渙的想象！好好一句詩，給解釋成了地理學?！叭搿?，入聲字，短促的意 思，是說這么大的河，一下子就到海里去了，太快了?！昂！笔鞘裁?？是sea ？對于歐洲人來說，海是開始，對于中國人來說，海是結(jié)束。合起來：生命流逝得太快了！這就是 “不著一字，盡得風流”！中國人就是這么作詩的。而尤為重要的是，這個意象系統(tǒng)是全民族共同的。比如我作一首詩送你，第一句：君 似一棵松！你覺得第二句詩準備贊美你呢，還是罵你？當然是贊美了，因為把你比成松樹 嘛。但是松樹有很多特征啊，比如歪歪扭扭啊，皮糙肉厚啊，我完全可以說：君似一棵 松，臉皮不透風。但是不行，為什么呢？在中國人的心中，松樹永遠是堅強的象征

23、。因為 “子曰：歲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边@就是民族共同意象。菊花永遠是高潔，蓮花永 遠出淤泥而不染。那么多種花草樹木、飛禽走獸，各有各的意象。東風永遠是春風，南風 永遠是夏風，西風永遠是秋風，北風永遠是冬風。不知道這個意象系統(tǒng)，永遠不知道古詩 文在說什么。這個意象系統(tǒng)，也就是典故，語典和事典。語典大部分出自經(jīng)史。所以不讀 四書，讀不懂唐詩。而不懂吟誦，不懂小學，讀不懂四書。我們現(xiàn)在的教育，是從唐詩開 始教，讀不讀四書就看造化了，但是肯定是一輩子不學吟誦的。這樣的語文，還想學好？一百多年前，中國詩歌傳到國外，引起了某些詩人的好奇、心癢。于是波德萊爾有了 惡之花，“惡開出了花朵”，他也學中國人

24、用意象說話了?？上У氖?，歐洲的民族共 同意象太少，他們是習慣直抒胸臆的，所以老波只好用自己的個人意象，結(jié)果誰也看不懂 他在說什么，于是現(xiàn)代派誕生了！波德萊爾有三個繼承人，其中一個馬拉美收了個中國學生，叫李金發(fā)。李金發(fā)萬里迢 迢學了新的作詩法，回來寫的詩，也是誰也看不懂。李金發(fā)也有幾個繼承者，其中最著名 的戴望舒，于是，中國有了“第一代詩人”！而“第二代詩人”就被叫做“朦朧詩 人”。繞了個圈的東西又回來，為什么就看不懂了呢？因為不使用民族共同意象了。他們 說，這叫個性。好了，不糾纏現(xiàn)代詩了?？傊?，不懂得這套意象系統(tǒng)，就讀不懂古詩文。我們今天有 一種東西，叫古詩文翻譯，我也做過的，現(xiàn)在想來，只有苦笑。現(xiàn)在，我們可以說說更深層的東西了，靈魂。為什么中國人作詩一定要用意象？是發(fā) 酸？還是含蓄？為什么古詩文風花雪月？為什么一陣風吹過，文人就吟出一首詩來？哎呀 呀， 90 后們聽了掉滿地的雞皮疙瘩?，F(xiàn)在一陣風過，大家能想到什么？首先是什么都不 想，其次是想想是不是該回家收衣服了？總之就是物理學、經(jīng)濟學的事兒，其他都與他不 相干。為什么一陣風過，文人就作詩？不是忸怩作態(tài)，而是真的！那就是古人的世界觀！中 國人的世界觀，叫做“萬物一體，同生共榮”，這也就是孔子強調(diào)的“華夷之辨”。萬物 一體，這就是農(nóng)業(yè)民族的世界觀。風就是我。為什么慧能說風動還是旗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