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漢語程度副詞“傷”的使用歷史及消失原因,漢語言文學論文

古漢語程度副詞“傷〞的使用歷史及消失原因,漢語言文學論文摘要：語言演變會導(dǎo)致部分語言現(xiàn)象消失，討論華而不實的原因有利于揭示語言演變的規(guī)律。漢語方言材料能為古漢語語言現(xiàn)象消失的原因討論提供佐證。程度副詞傷從動詞傷演化而來，其語義演化途徑是：[傷害/使受傷][損害/損傷][失之于][太/過于]。程度副詞傷在魏晉南北朝時期逐步構(gòu)成，到宋末逐步消失，它是過量程度副詞的邊緣成員，在與太過等典型成員的競爭中被淘汰。程度副詞傷在漢語方言里還大量存在，有些成了程度副詞的典型成員，有些與太在句法位置或語義上互補，這是它們得以保存的主要原因。本文關(guān)鍵詞語：消失;傷;語義演變;程度副詞;跨方言;Abstract：Languageevolutionwillleadtothedisappearanceofsomelinguisticphenomena.Toexplorethereasonsforthedisappearanceoflinguisticphenomenaisconducivetothestudyofthelawoflanguageevolution.ThestudyofChinesedialectscanprovidecircumstantialevidenceforthestudyofdisappearanceofancientChineselanguagephenomena.Thedegreeadverbshang(傷)evolvesfromtheverbshang.ThedegreeadverbshanggraduallyformedinWeiandJindynasties,andgraduallydisappearedinthelateSongdynasty.Shangisthemarginalmemberofthedegreeadverb,whichiseliminatedinthecompetitionwiththetypicalmemberssuchastai〔太〕andguo〔過〕.ThedegreeadverbshangstillexistsinalargenumberofChinesedialects.Someofthembecometypicalmembersofthedegreeadverb,andsomecomplementoftaiinsemanticorsyntacticposition,whichisthemainreasonfortheirretention.Keyword：disappearance;shang〔傷〕;semanticevolution;degreeadverb;cross-dialect;引言語言是一個動態(tài)系統(tǒng)，處在不斷發(fā)展變化之中。隨著語言的發(fā)展，新的語言現(xiàn)象會不斷地產(chǎn)生，舊的語言現(xiàn)象會不斷地消失，進而使語言系統(tǒng)實現(xiàn)動態(tài)平衡。對歷史上已經(jīng)消失的語言現(xiàn)象進行研究，討論其消失的原因，能夠更好地揭示語言演變的規(guī)律。就古漢語研究來講，假如某一語言現(xiàn)象在某一歷史時期消失，我們有豐富的歷史語料，能夠利用這些語料來討論其消失的原因。但歷史語料有其局限性，比方關(guān)于某一特定語言現(xiàn)象的材料不夠豐富，無法體驗古人的語感等，都有可能使我們的研究結(jié)論不那么令人信服。唐賢清等〔2021〕提倡使用普方古民外立體研究法來討論漢語歷史語法研究中的問題，利用當代漢語共同語、當代漢語方言、民族語言和境外語言的研究材料和方式方法來為歷史語法研究服務(wù)，這對于彌補歷史語料的局限性大有裨益。假如古漢語里消失了的語言現(xiàn)象在漢語方言中仍有遺存，通過比照，尋求其遺存的原因，能夠為該語言現(xiàn)象消失的原因探尋求索提供有力的佐證。我們以古漢語程度副詞傷為例，討論程度副詞傷的演變，同時結(jié)合漢語方言來討論其消失與遺存的原因。一、古漢語程度副詞傷的演化經(jīng)過古漢語傷可用作過量程度副詞，語義相當于太，過于，多位學者都有研究，如吳琦幸〔1982〕、黃侃〔1983:11〕、劉凱鳴〔1985〕、李露蕾〔1986〕、蔡鏡浩〔1990:285〕、董志翹、蔡鏡浩〔1994:459〕、闞緒良〔2003〕、王繼如〔2002:26〕、汪維輝〔2007:286〕、栗學英〔2018:99〕、張家合〔2021:55〕等。李露蕾〔1986〕以為傷由嫌義進而引申為程度副詞。栗學英〔2018:99〕以為傷的引申途徑是：[創(chuàng)傷][損害/阻礙][失之于/不滿意某事][某事過分/程度高][程度高]，但對演化經(jīng)過未作具體討論。張家合〔2021:55〕以為傷作程度副詞可能是從傷害、使受傷的動詞義演變而來，但詳細經(jīng)過尚不清楚。下文我們將以前修時賢的研究為基礎(chǔ)，梳理程度副詞傷的演化經(jīng)過、并討論其消失的原因。1.從傷害義到損害義(講文人部〕：傷，創(chuàng)也。如(禮記月令〕：命理瞻傷、察創(chuàng)、視折。鄭玄注：創(chuàng)之淺者曰傷，用作名詞。又引申為動詞，(楚辭七諫沉江〕覽私微之所傷王逸注：傷，害也。意為傷害，使受傷。程度副詞傷即由該義演化而來。蔣紹愚〔2021〕以為上古時期表傷害、使受傷義的動詞傷最初應(yīng)是一個狀態(tài)動詞〔不及物〕，要么不帶賓語，如〔1)(2〕，要么帶使動賓語，如〔3)(4〕。(1)若跣弗視地，厥足用傷?！?尚書講命上〕〕(2)欒魴傷。欒盈奔曲沃。〔(左傳襄公二十三年〕〕(3)子弗只服厥父事，大傷厥考心。〔(尚書康誥〕〕(4)將俶無狃，戒其傷女?！?詩經(jīng)鄭風大叔于田〕〕戰(zhàn)國以前，動詞傷一般只帶名詞性賓語。我們在北大語料庫檢索到戰(zhàn)國以前動詞傷帶賓語的用例共40例，均為名詞性賓語，如：(5)杜乃擭，敜乃阱，無敢傷牿。牿之傷，汝則有常刑?！?尚書費誓〕〕(6)川壅而潰，傷人必多，民亦如之?！?國語周語上〕〕傷所帶的名詞賓語有詳細名詞，有抽象名詞。狀態(tài)動詞傷的動作性本身就較弱，當賓語為抽象名詞時，被傷后的結(jié)果也比擬抽象，傷的動作性進一步減弱，由傷害、使受傷引申出損害、損傷義，如：(7)天地節(jié)而四時成，節(jié)以制度，不傷財，不害民。〔(周易節(jié)〕〕(8)臣以三事之攻宋也，為與此同類。臣見大王之必傷義而不得?！?墨子公輸〕〕2.從損害義到失之于義戰(zhàn)國時期，傷所帶的抽象賓語范圍擴大，不限于抽象名詞，還可帶轉(zhuǎn)指抽象事物的形容詞作賓語，構(gòu)成傷+A構(gòu)造，傷與形容詞開場能夠緊鄰共現(xiàn)，如：(9)孟子曰：能夠取，能夠無取，取傷廉。能夠與，能夠無與，與傷惠。能夠死，能夠無死，死傷勇?！?孟子離婁下〕〕(10)不茍合以隱忠，可謂不失忠；不持利以傷廉，可謂不失行。〔(晏子春秋內(nèi)篇問下〕〕動詞傷在先秦一般不帶關(guān)系賓語，用介賓短語作補語來表傷的地點、工具、原因等關(guān)系，這種情況一直持續(xù)到西漢，如：(11)夏，五月，宋襄公卒，傷于泓故也?！?左傳僖公二十三年〕〕〔表地點〕(12)卻克傷于矢，流血及屨，未絕鼓音，曰：余病矣！〔(左傳成公二年〕〕〔表工具〕(13)故傷于濕而痹，痹而擊鼓烹豚，則必有敝鼓喪豚之費矣，而未有俞疾之福也?！?荀子正名〕〕〔表原因〕(14)是故形傷于寒暑燥濕之虐者，形苑而神壯。神傷乎喜怒思慮之患者，神盡而形有余?！不茨献觽m真訓(xùn)〕〔表原因〕(15)人傷于寒，寒所入腹，腹中素溫，溫寒分爭，激氣雷鳴，三驗也?！?論衡雷虛〕〕〔表原因〕從西漢開場，傷能夠直接帶表原因的關(guān)系賓語，表示因某而受損害、損傷，如：(16)臣過河南，河南貧人傷水旱萬余家，或父子相食，臣謹以便宜，持節(jié)發(fā)河南倉粟以振貧民?！?史記汲鄭列傳〕〕(17)饖，飯傷熱也。饐，飯傷濕也。〔(講文食部〕〕(18)嬰兒有常病，貴臣有常禍，嬰兒常病，傷飽也；貴臣常禍，傷寵也?！?潛夫論忠貴篇〕〕(17)(18〕用形容詞表傷的原因，構(gòu)成傷+A構(gòu)造。形容詞一般表示事物的性狀，當某種性狀成為事物被損傷的原因時，講話者容易表示出出對這種性狀的不滿意，主觀以為出現(xiàn)這種性狀是有失，傷由此引申出失之于義。3.從失之于義到過于義張誼生〔2020〕提出動賓構(gòu)造是誘發(fā)漢語實詞副詞化的主要構(gòu)造形式之一：誘發(fā)實詞虛化的動賓構(gòu)造都是以VP〔包括形容詞性短語〕為賓語的動賓構(gòu)造。這類構(gòu)造的表義重點本來是落在前面的動詞上，但有時可以以落在后面的VP上。隨著重點后移現(xiàn)象的增加，動賓構(gòu)造就會轉(zhuǎn)向狀中構(gòu)造，與此同時，前面的動詞也就漸漸轉(zhuǎn)化為副詞了。表原因的傷+A正是這種以VP為賓語的動賓構(gòu)造。當表義重點落到形容詞A上時，A變?yōu)橹行恼Z，傷不再是表義的重點，由謂語中心語降級為狀語。量性特征是形容詞的本質(zhì)特征，成為表義重點的A的量性特征遭到關(guān)注，A能使事物被傷，通常都是由于A的量過大，傷的意義進一步虛化，成為一個量標，由失之于義引申出太，過于義。上文例〔18〕是動詞還是副詞，學者們存在爭議。劉凱鳴〔1985〕以為傷飽傷寵的傷已經(jīng)是過也義副詞，蔡鏡浩〔1990:286〕也以為表太，過分之義。葛佳才〔2005:22〕以為傷尚未完全虛化，并不表程度過剩，而是嫌，失于的動詞義。學者們有不同的意見，正是由于傷處于可作動詞、副詞兩解的演變階段。當傷飽傷寵的語義重點落在傷上時，傷仍作動詞，表因飽而傷，因?qū)櫠鴤x，同時表示出言者不滿意的主觀立場，所以解作嫌，失于義。當傷飽傷寵的語義重點落在飽、寵上時，傷在句中動作性很弱，能夠分析為[傷]飽[傷]寵，傷作程度副詞，表太，過于義。至遲到魏晉南北朝，傷在句中只能解作程度副詞的用例已經(jīng)出現(xiàn)，如：(19)夫?qū)W書作字之體，須遵正字之形勢。不得上寬下窄；不宜傷密，密則似病瘵纏身；復(fù)不宜傷疏，疏則似溺水之禽；不宜傷長，長則似死蛇掛樹；不宜傷短，短則似踏死蝦蟆。此乃大忌,可不慎歟？〔(筆勢論節(jié)制章〕〕(20)收待霜降。傷早黃爛，傷晚黑澀?！?齊民要術(shù)種葵〕〕(21)七月刈禾傷早，九月吃糕正好?！?隋書五行志〕〕1(19)-(21〕中的傷均已徹底虛化為程度副詞。句中的密、疏、長、短、早、晚等形容詞成為關(guān)注的重點，是傷+A構(gòu)造的中心語，傷降級為狀語，成為修飾成分。假如傷仍作動詞，處于中心語位置，不能刪除，但〔19)-(21〕的傷刪除后，句意變化不大，仍然通暢，可見已是修飾成分。例〔21〕傷早與正好對舉，正為副詞，傷也應(yīng)為副詞。且(北史綦連猛傳〕也收有例〔21〕的童謠，記作七月刈禾太早，九月啖糕未好，傷與太互為異文，可見已是程度副詞。以上所談傷害義動詞傷演變?yōu)檫^量程度副詞傷的經(jīng)過，能夠概括如下：語義變化：傷害/使受傷義損害/損傷義失之于義太/過于義句法環(huán)境：傷+N傷+A〔受事〕傷+A〔因事〕[傷]+A二、程度副詞傷的使用歷史及消失原因1.古漢語程度副詞傷的使用歷史古漢語程度副詞傷在魏晉南北朝時期逐步構(gòu)成，到宋末逐步消失，在共同語里存續(xù)了一千多年。我們考察了北大語料庫從魏晉到南宋的語料以及搜韻網(wǎng)宋代及其以前的詩詞，收集到傷作程度副詞的用例共計91例，數(shù)量不多，下面略舉幾例，如：(22)出繩墨以傷刻，心好殺而安忍者，虐人也?！?抱樸子行品〕〕(23)其酢酪為酵者，酪亦醋；甜酵傷多，酪亦醋?！?齊民要術(shù)養(yǎng)羊〕〕(24)謂所親曰：頃觀文人，質(zhì)則過儒，麗則傷俗；其能含清濁，中今古，見之何生矣?！?梁書文學上何遜〕〕(25)澤率爾對曰：陛下聰明至公，自可遠侔古昔，而有識之士，咸言傷細，帝王之度，頗為未弘。〔(北齊書帝紀孝昭〕〕(26)野鴨殊家鴨，離群忽遠飛。長生緣甚瘦，近死為傷肥。〔(野鴨〕〕(27)今若祀前一日射牲，事即傷早。祀日方始射牲，事又傷晚。(舊唐書孝友裴守真〕(28)脂轄行傷早，揚旌興莫窮?！?早行〕〕(29)徵調(diào)苦多忘惜日，燮調(diào)傷煖不成冬?！?張荃翁赴浦江丞而喪耦唁荃翁謝獲軒見寄〕〕(30)今人讀書傷快，須是熟方得?！?朱子語類論語一〕〕在我們考察的材料里，(齊民要術(shù)〕有傷作程度副詞的用例23例，是使用程度副詞傷最多的文獻。(朱子語類〕是使用程度副詞傷較晚的文獻，之后傷作程度副詞的用法在共同語里逐步消失。2.古漢語程度副詞傷消失的原因Rosch(1973,1975〕以為所有的范疇都是模糊范疇，其成員之間具有家族類似性，享有更多共性的成員為該范疇的典型成員，即原型，其他的成員為非典型成員或邊緣成員。程度副詞作為一個范疇也是模糊范疇，漢語典型的程度副詞可能擁有下面家族類似性特征：〔1〕修飾形容詞；〔2〕修飾心理動詞；〔3〕修飾部分動詞短語；〔4〕詞匯義完全虛化，只表示程度義等。古漢語的程度副詞傷擁有的家族類似性特征較少，是一個邊緣成員。首先，傷的組合能力較弱。修飾形容詞和心理動詞是學界公認的程度副詞的普遍功能。但在我們收集到的91個用例中，傷修飾形容詞的用例90例，只要1例修飾動詞短語，如下：(31)韋氏具述其由，兼饑渴。漁翁傷異之，舟中有茶粥，飲食之?！?原化記韋氏〕〕結(jié)合文意理解，該例中的傷應(yīng)解為非常，為高量程度副詞，與意思相當于太的過量程度副詞傷略有不同。鑒于該例中傷的語義和組合功能都與表過量的程度副詞傷有差異，且這種用法的例子極少，我們懷疑其可靠性。其次，在不少句中，傷的詞義虛化不徹底，仍可作動詞和副詞兩解，如：(32)初釀此酒者，率多傷薄，何者？猶以凡曲之意忖度之，蓋用米既少，曲勢未盡故也，所以傷薄耳?！?齊民要術(shù)造神曲并酒〕〕(33)治羹臛傷咸法：取車轍中干土末，綿篩，以兩重帛作袋子盛之，繩系令堅堅，沉著鐺中。須臾則淡，便引出?！?齊民要術(shù)羹臛法〕〕例〔32〕傷能夠分析為程度副詞作狀語，傷薄即太薄，可以以分析為謂語動詞，傷薄即失之于薄。例〔33〕傷咸可以兩解，羹臛失之于咸，傷為動詞；羹臛太咸，傷為程度副詞。綜上所述，古漢語的程度副詞傷只修飾形容詞且詞匯義虛化不徹底，擁有的家族類似性特征較少，是程度副詞的一個邊緣成員。語言是一個系統(tǒng)，傷演變?yōu)檫^量程度副詞后，由于語言經(jīng)濟原則的作用，必然要與系統(tǒng)中功能一樣的其他過量程度副詞競爭。中古時期表過量的程度副詞沿用了上古的太和已，又新產(chǎn)生了過傷等。這些過量程度副詞語義基本一樣，且均置于中心語前作狀語，句法位置也一樣。多個用法一樣的過量程度副詞并存于同一語言系統(tǒng)，顯然有違語言經(jīng)濟原則，競爭由此開場。在這些過量程度副詞中，太能夠修飾形容詞、心理動詞、動賓短語、動補短語等，如：(34)愚以為陛下法太明，賞太輕，罰太重。〔(漢書張釋之傳〕〕(35)或曰：以公威略守堅城，何太懼耶？〔(陸氏南唐書徐高鐘常史沈三陳江毛列傳〕〕(36)有令，口無一齒，常畏見嘲。初至，謂邑吏：我聞安陵太喜嘲弄，汝等不得復(fù)踵前也?！?啟顏錄安陵左使〕〕(37)以天命之謂性觀之，則命是性，天是心，心有主宰之義。然不可無分別，亦不可太講開成兩個，當熟玩而默識其主宰之意可也。〔(朱子語類性理二〕〕過能夠修飾形容詞、心理動詞、非心理動詞等，如：(38)梁孝元世，有中書舍人，治家失度，而過嚴刻，妻妾遂共貨刺客，伺醉而殺之。〔(顏氏家訓(xùn)治家〕〕(39)吾亦當參卿于顧命，勿過懼也?！?十六國春秋后趙錄石弘〕〕(40)償則從輕，將息訟端，請征律典，當賠半價，勿聽過求?！?白氏長慶集白氏文集〕〕據(jù)張家合〔2021:27、54、279〕對上古和中古大量材料的考察，共得到過量程度副已在上古漢語的用例69例，中古39例，均只修飾形容詞性成分，如：(41)昊天已威，予慎無罪。〔(詩經(jīng)小雅巧言〕〕(42)子產(chǎn)曰：臣閉其外也已遠矣，而守其內(nèi)也已固矣，雖國小，猶不危之也。君其勿擾。〔(韓非子外儲講左上〕〕(43)使性善，孔子惡之，惡之太甚，過也；人之不仁，疾之已甚，亂也?！?論衡問孔〕〕綜上，太和過的組合能力較強，且詞匯義虛化得比擬徹底，具有較多的程度副詞的家族類似性特征，是過量程度副詞的典型成員。而傷已等只修飾形容詞，一般不修飾動詞和動詞短語，組合能力較弱，具有較少的家族類似性特征，是過量程度副詞的邊緣成員。一般來講典型成員的使用頻率較高，邊緣成員的使用頻率較低。據(jù)張家合〔2021:54〕對東漢至隋朝的大量語料的統(tǒng)計，過量程度副詞的用例情況如下表1:表1中古漢語過量程度副詞使用情況表從表中能夠看出，太過的使用頻率明顯高于傷已等，因此傷與已一樣，由于組合能力較弱，使用頻率較低而逐步被淘汰，最終在古漢語共同語里消失。三、方言中程度副詞傷的遺存漢語共同語和方言之間在歷史上有過分化、接觸、融合等多種互動關(guān)系，這是造成它們之間存在共性和差異的幾個主要原因。歷史上共同語和方言共有的某一語言現(xiàn)象可能在共同語和某些方言里逐步消失，但在另一些方言里卻因某些原因得以保存。消失是一種假象，它們還活潑踴躍在方言白話里。我們能夠利用這些方言材料來為我們的研究提供佐證。宋末以后傷作程度副詞的用例在共同語材料里已很少見，但在漢語方言里還有遺存，表現(xiàn)出如下一些特征：1.分布范圍廣據(jù)我們調(diào)查，傷做程度副詞的用法在中原官話、冀魯官話、西南官話、湘語、贛語、粵語、閩語和苗族人話2等漢語方言的不少方言點中均有遺存，呈散點分布，地域相當廣泛。如：1(44)山西萬榮：襖袖子傷長啦。衣袖有點長了。〔吳建生，1999)(45)山東濟南：急的傷急得很〔錢曾怡，朱廣祁，1998)(46)云南昆明：他們那點兒的蔬菜便宜傷掉了3，一塊錢買一堆。〔丁崇明，榮晶，2020)(47)湖南長沙：熱鬧傷噠。熱鬧得不得了?！昌從?，2018)(48)江西清江：你傷客氣哩。你太客氣了?！碴愋『桑?020:224)(49)廣西容縣：你行傷快咧，等等我。你走得太快了，等等我。(50)福建永春：煮〔遘〕傷過糜煮得太爛〔林連通，1995)(51)臺灣閩語：伊車駛傷緊他車開得太快〔馬重奇，林玉山，2020:80)(52)湖南城步：咯個人額頭傷簡單呱。這個人頭腦太簡單了。(53)廣西資源：你莫傷敲重□tie，會敲爛噶。你別敲太重了，會敲破的。當代漢語方言的程度副詞傷分布廣泛，材料豐富，有些點過量程度副詞只用傷，有些點傷與太共存，下文分析它們的語法和語義特點，為我們解釋程度副詞傷消失的原因提供一些旁證。2.語法功能強〔一〕可修飾多類詞和短語。古漢語程度副詞傷一般只修飾形容詞，組合能力較弱。在我們調(diào)查的方言里，閩語泉漳片和湘桂邊苗族人話程度副詞傷的組合能力要強得多，能修飾多類詞和短語。限于篇幅，下面我們僅以廣西龍勝縣偉江鄉(xiāng)的苗族人話為代表，舉例如下：(54)修飾形容詞：咯單衣傷大哇，我不想著。這件衣太大了，我不想穿。(55)修飾心理動詞：你傷著急哇，反轉(zhuǎn)事情做不好。你太著急了，事情反而做不好。(56)修飾方位詞：伊坐咧傷背底哇，望不到。他坐得太靠后面了，看不見。(57)修飾動補短語：你傷行快哇，我跟不上。你走得太快了，我跟不上。(58)修飾動賓短語：伊傷像伊伯哇，一望就得知是遮個噶崽。他太像他爸了，一看就知道是誰的兒子。(59)修飾兼語短語：咯個學生傷擔教師痛額頭很哇。這個學生太讓教師頭疼了。另據(jù)許亞冷〔2018〕研究，閩語泉州話的程度副詞傷可以以修飾形容詞、心理動詞、方位詞、形量短語、動賓短語、動補短語等，組合能力也很強。苗族人話和閩語泉州話表過量的程度副詞用傷，一般不用或者很少用太。我們揣測，在像苗族人話和閩語泉州話這樣傷的組合能力強的方言里，歷史上也存在傷和其他過量程度副詞的競爭，但由于傷的組合能力強，是過量程度副詞的典型成員，使用頻率高，因此在競爭中戰(zhàn)勝了其他過量程度副詞，得以保存?！捕晨珊笾米餮a語。古漢語的程度副詞傷只能作狀語。部分漢語方言跟古漢語一樣，程度副詞傷仍作狀語，但在西南官話、冀魯官話、湘語、贛語的部分方言點里，程度副詞傷能夠后置作補語，如：(60)湖北鶴峰：王梅兒買的件衣服乖傷噠，我也想□thi24買一件。〔汪次云，2020)2020()61)云南昆明：你買的這些豌豆尖兒老傷掉了(5)，你看看我丟掉一大半?！捕〕缑?，榮晶，(62)山東濟南：氣的傷氣得很〔錢曾怡，朱廣祁，1998:96)(63)山東諸城：累得傷累得很〔劉凱鳴，1985)(64)湖南長沙：熱傷噠。熱得不得了?！昌從龋?018)(65)湖南株洲：他咯只疤子痛傷噠。他這個疤痛極了?！怖钐m，2020)(66)江西豐城：該只重傷哩。這個太重了?！碴愋『桑?020:224)以上各方言點程度副詞傷均作補語。除豐城外，其余幾個點也用程度副詞太，但太均作狀語，與傷出現(xiàn)的句法位置互補，充當?shù)木浞ǔ煞植煌?，不違犯語言經(jīng)濟原則，這應(yīng)是它們能夠長期共存的一個重要原因。3.語義功能多古漢語的程度副詞傷表過量義，傷+A構(gòu)造一般帶有不滿意的感情色彩。當代漢語方言里的程度副詞傷除與古漢語表示出一樣的語義外，還能夠表其他語義。〔一〕不受貶義限制，可與褒義詞組合。古漢語里由程度副詞傷修飾形容詞構(gòu)成傷+A構(gòu)造，一般表過分義，帶有不滿意的感情色彩，A很少由褒義詞充當。鶴峰話、昆明話、湘桂邊苗族人話的傷均可與褒義詞組合，表贊嘆義，如：(67)湖北鶴峰：王梅兒買的件衣服乖傷噠，我也想□thi24買一件?！餐舸卧?，2020)(68)云南昆明：好傷掉了很好|便宜傷掉了3很便宜〔丁崇明，榮晶，2020)(69)資源車田：咯期噶社會傷好□tie，我也有書讀□tie。如今的社會太好了，我可以以讀書了。(70)城步蘭蓉：傷感謝你呱，幫我咯大噶忙。太感謝你了，幫我這么大的忙。(71)龍勝偉江：傷好哇！我又有新書望哇。太好了！我又有新書看了?！捕潮砣踹^量義，與太分工明確。古漢語的程度副詞傷表過量義，與太的語義大致一樣，并無量級差異不同。但據(jù)吳建生〔1999〕、陳明霞〔2018〕、郭曉瑞〔2021〕等人研究，在中原官話汾河片的萬榮、運城、永濟等方言點中，傷表弱過量義，過量程度比太要低，如：(72)山西萬榮：襖袖子傷長啦。衣袖有點長了?！矃墙ㄉ?，1999)(73)山西永濟：來哩傷早了，門還沒開哩。來得有點早了，還沒開門?！碴惷飨迹?018)(74)山西運城：鹽放得傷多啦。鹽放得有點多了?！补鶗匀穑?021)中原官話汾河片也用程度副詞太，但太和傷在量級上有區(qū)別，傷表弱過量義，太表強過量義，互有分工，語義互補，不違犯語言經(jīng)濟原則，這可能是它們能夠長期共存的重要原因之一。唐賢清等〔2021〕以為漢語方言語法研究能夠為歷史語法研究提供佐證材料，為某些漢語歷史語法現(xiàn)象提供更為合理的解釋。漢語方言里程度副詞傷的遺存，也為我們解釋古漢語程度副詞傷消失的原因提供了佐證。我們以為語言經(jīng)濟原則促使過量程度副詞的邊緣成員傷在與同義的典型成員太過的競爭中被逐步淘汰，并最終在共同語里消失。閩語泉州話、贛語豐城話、湘桂邊苗族人話的程度副詞傷在本方言里均是程度副詞的典型成員，應(yīng)是競爭中的勝利者，淘汰了其他程度副詞。鶴峰、昆明、濟南、諸城、長沙、株洲等方言點的程度副詞傷與太句法位置互補，中原官話汾河片的傷與太語義互補，均不違犯語言經(jīng)濟原則，因此能夠長期共存。這些共時的方言語料表現(xiàn)出來的語法功能和語義特點，從不同側(cè)面為我們的解釋提供了佐證。四、結(jié)束語古漢語的程度副詞傷從魏晉開場逐步出現(xiàn)，到宋末逐步消失，持續(xù)了一千多年。由于語言經(jīng)濟原則的作用，過量程度副詞的邊緣成員傷在與典型成員太和過的競爭中逐步被淘汰，最終在共同語里消失。程度副詞傷在當代漢語方言里還廣泛存在，有些是典型程度副詞，在競爭獲得了勝利；有些與太在句法位置或表義功能上互補，與太和諧共存。語言現(xiàn)象消失的原因復(fù)雜，漢語有幾千年的持續(xù)不間斷的語言材料，這為我們討論古漢語語言現(xiàn)象消失的原因提供了保障。同時，我們有諸多的漢語方言，很多古漢語里消失了的語言現(xiàn)象在方言里都有遺存，因而漢語方言材料與古漢語材料相互參證，能夠使我們的論證愈加有力，解釋愈加合理。以下為參考文獻蔡鏡浩編著1990(魏晉南北朝詞語例釋〕，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陳明霞2018(永濟〔開張鎮(zhèn)〕方言副詞研究〕，西北大學碩士學位論文。[]陳小荷2020(豐城贛方言語法研究〕，北京：世界圖書出版公司北京公司。[]丁崇明、榮晶2020(昆明方言中的特殊程度表示出形式〕，(中國方言學報〕。董志翹，蔡鏡浩1994(中古虛詞語法例釋〕，長春：吉林教育出版社。[]葛佳才2005(東漢副詞系統(tǒng)研究〕，長沙：岳麓書社。[]龔娜2018(湘方言程度范疇研究〕，湖南師范大學博士學位論文。[]郭曉瑞2021(運城鹽湖區(qū)方言副詞研究〕，山西大學碩士學位論文。[]胡劍波2022(試論索緒爾的概念化理論〕，(湖南科技大學學報〕第4期。[]黃侃述，黃焯編1983(文字聲韻訓(xùn)詁筆記〕，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姜禮立、唐賢清2022(益陽方言的總括副詞一回〕，(漢語學報〕第3期。蔣紹愚2021(上古漢語的作格動詞〕，(歷史語言學研究〔第11輯〕〕，北京：商務(wù)印書館。[]闞緒良2003(〈齊民要術(shù)〉詞語札記〕，(語言研究〕第4期。